热搜的光环，烫手。
#废品夫人协助警方寻回走失老人# 的词条，像一块强力磁铁，把各路牛鬼蛇神都吸到了“晚宝回收站”门口。
顾晚那张沾着机油、眼神沉静的侧脸照片，和警方通报一起，在网络上病毒般蔓延。带来的后果，就是这小小的回收站彻底成了网红打卡地。扛着长枪短炮的自媒体主播、举着小旗子咋咋呼呼的旅游团、还有纯粹好奇凑热闹的年轻人，把门口那条不算宽的巷子堵得水泄不通。
“顾姐！合个影吧！就一张！”
“夫人！看这边镜头！比个耶！”
“请问您是如何掌握如此高深的电子修复技术的？师承何处啊？”
“萌宝呢？我们粉丝团给萌宝带了礼物！让他出来说两句呀！”
七嘴八舌，噪音灌耳。真正来卖废品的街坊邻居，被挤在人群外围，张婶挎着一篮子旧报纸塑料瓶，急得首跺脚：“哎哟，让让啊！我们是来卖东西的！你们挡着道算怎么回事！”
顾晚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她刚从一堆废旧家电里拆出几个还能用的电容，噪音吵得她差点把焊锡点歪。忍无可忍，她丢下焊枪，沾满黑灰机油的手在围裙上随意抹了两下，大步流星走到门口。
没说话，只是那双沉静又带着点冷冽的眼睛，挨个扫过堵在门口最凶的几张兴奋面孔。那眼神没什么怒意，却像冰水，浇得人下意识一缩。她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张早就写好的硬纸板，啪地一声，拍在回收站最显眼的门柱上。
纸上字迹是顾晚特有的、带着点金属硬朗感的笔锋：
**【本回收站正常营业时间：上午7：00-11：30，下午1：30-5：00。】
**【非营业时间及营业时间内，谢绝参观、拍摄、采访。】
**【卖废品请排队，分类不清不收。】
**【无废品者请勿占用通道，影响街坊邻居。谢谢合作。】**
告示一出，配合顾晚抱着手臂、面无表情站在磅秤旁的冷硬气场，像一道无形的屏障。不少纯粹看热闹的，被她眼神和告示的冷淡一激，讪讪地退开了些。张婶她们终于能挤到前面，把东西递上磅秤。
“顾丫头，难为你了。”张婶叹气。
“没事，婶儿，按老规矩。”顾晚利落地过秤，报数，付钱，动作麻利，对周围那些还举着的手机镜头视而不见。
但“废品夫人”这名头太响，总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下午，顾晚正费劲地将一大捆压得瓷实的塑料饼往她那辆宝贝“晚宝号”三轮后斗上搬。汗水顺着她的鬓角和下颌线往下淌，在沾着灰尘的脸上划出几道湿痕。一个举着粉色自拍杆、戴着夸张美瞳的年轻女孩，踩着厚底鞋，硬是从排队的街坊里挤到最前面，把带着毛茸茸兔子套的手机镜头，几乎要怼到顾晚汗湿的鼻尖上。
“家人们快看！这就是热搜钉子户本尊！传说中的废品夫人！哇塞力气好大啊！”女孩声音尖利，带着表演式的兴奋，“夫人！请问您收徒吗？我也想学废品修复！感觉好酷啊！”
顾晚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咚一声把那捆沉重的塑料饼扔进后斗，震得三轮车晃了晃。她顺手抄起靠在车斗边的Ω型管，“哐”地往水泥地上一顿，金属撞击声刺耳。
“不教。”她声音不高，却像金属刮擦，“让开。你挡路了。”
“哎哟，别这么冷淡嘛夫人！”女孩嬉皮笑脸，毫不在意，反而把镜头更凑近了些，“分享一下经验嘛！您看您都上多少次热搜了？这流量要是好好运营一下，接接广告带带货，早发财了，还用这么辛苦收废品？风吹日晒的，多累呀！”
这话像根刺，精准地戳中了几个排队街坊的神经。张婶第一个不干了，指着那女孩就嚷：“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的！什么叫‘还用这么辛苦’？顾丫头靠的是真本事！是手艺！是力气！不偷不抢干干净净！你以为都跟你们似的，天天举着个杆子拍来拍去，说几句好听话就能来钱？那叫虚的！”
“就是！我们卖点废品换点菜钱容易吗？挡着道了！”后面等着卖旧报纸的大爷也气得胡子来。
女孩被抢白得脸上有点挂不住，撇撇嘴，还想反驳什么。顾晚己经懒得再费口舌，弯腰去搬另一捆塑料饼。就在她俯身，视线角度骤然降低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像最精密的雷达扫过斜对面那栋老旧的居民楼。
三楼，一个窗户。灰扑扑的窗帘在她视线触及的刹那，被一只手猛地拉拢。就在窗帘合拢前那不足半秒的缝隙里，她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点冰冷、锐利的反光——不是手机屏幕，不是自拍杆的塑料光泽，而是专业长焦镜头镜片特有的、无机质的冷光！
有人偷拍！而且不是冲着“废品夫人”的热度来的普通狗仔。那角度，刁钻地避开了回收站热闹的前门，更像是对准了后院或者她搬运东西的角落……是监视！
一股寒意顺着顾晚的脊椎悄然爬升，皮肤上激起细小的战栗。她不动声色，仿佛只是被塑料饼的重量压得弯了腰，稳稳当当地把东西搬上车斗，动作没有丝毫迟滞。但整个下午，那种被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钉住的感觉，如影随形。她借着弯腰整理散落纸板、调整磅秤砝码的动作，状似无意地、极其短暂地扫过那个窗口几次。窗帘紧闭，再无动静，像一只蛰伏的、不怀好意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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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庄园深处，书房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天光，只余下几盏壁灯投下昏黄的光晕。陆霆深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沉入骨髓的寒意，仿佛与窗外无边的夜色融为一体。
他面前，幽蓝的全息投影屏幕悬浮着，正无声地播放一段极其模糊、充满干扰波纹的动态画面——西太平洋，那片以深邃和神秘著称的斐查兹海渊附近海域。画面一角，一个微弱的、形状极不规则的热源信号，如同黑暗宇宙中一颗濒死的恒星最后的挣扎，在代表深海高压的冰冷蓝色背景上，突兀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湮灭，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加密通讯器里，秦朗的声音传来，带着高强度分析后的沙哑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凝重：
“…信号捕捉于凌晨3点17分，持续时间不足0.3秒。特征频谱分析，与‘尘核’释放的能量波纹高度吻合，吻合度超过97%。但能量级…远低于我们上次记录到的爆发峰值，低到几乎处于背景噪声的临界点。更关键的是，信号形态呈现一种…诡异的‘弥散’状态，不像是主动释放，更像…”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更准确的词汇，“…像是某种被动的‘应激反应’？就像被什么东西惊扰了？”
“应激源？”陆霆深的声音低沉，像冰层下的暗流，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
“无法确定，陆总。”秦朗的困惑透过电波清晰传递，“那片海域，过去72小时的地质监测数据显示一切平稳，无地震、无火山活动迹象。大型船只航迹记录为零。我们动用了最高级别的频谱扫描，未发现任何异常电磁信号或声波扰动。”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里带着科学工作者面对未知时的挫败，“除非…是某种我们现有技术手段完全无法理解的、源自海底本身的、极其微弱的物理或生物扰动，恰好‘惊醒’了它？或者…它本身的状态就处于极不稳定的临界点？但这还不是最奇怪的。信号消失后大约1.7秒，我们秘密部署在海渊边缘的被动式深海声纳阵列，捕捉到一段极其短暂、频率低到几乎超越人耳极限的声波片段。无法解析，数据库里没有匹配项，听起来…不像是自然产生的噪音，更像是一种…‘回应’？”
回应？
陆霆深的目光骤然锐利如出鞘的军刺，穿透全息投影的幽蓝光芒。回应谁？回应什么？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预感攫住了他。他猛地转身，视线精准地投向投影屏幕旁另一块稍小的分屏。
那块屏幕上，正实时滚动着社交媒体上关于“#废品夫人协助警方寻回走失老人#”的热门话题。配图是顾晚那张沾着机油却眼神沉静的侧脸，以及她那被各路网红和看客围得水泄不通、如同小型集市的回收站门口。
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如同附骨之疽般死死缠绕着他的念头，再次不受控制地浮出冰冷的深渊——那沉寂的尘核，那诡异的应激反应和无法理解的“回应”…与那个身处风暴中心、在废品堆里打滚的女人，以及她身边那个懵懂的孩子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他尚未能窥破的、令人心悸的关联？
“回收站那边，”陆霆深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加派人手。便装。混在人群里。重点监控外围所有可疑人员，特别是…”他顿了顿，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分屏上攒动的人头，“…携带专业拍摄或监听设备的。保持距离，不要惊动里面的人。”
“明白！”通讯器那头，回应干脆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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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的余晖终于给“晚宝回收站”喧闹的门前投下长长的、疲惫的影子。最后一波打卡的游客也悻悻离去。顾晚插好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铁栓，金属碰撞的脆响在突然降临的安静里格外清晰。她背靠着门板，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看着终于清静下来的小院，以及角落里堆叠得整整齐齐的、等待明天处理的“战利品”——压扁的纸箱、捆扎的塑料瓶、码好的旧书报，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感才慢慢涌上来。热搜是流量，更是灾难。
她走到院子最僻静的角落，那里堆着一些暂时无法处理的笨重杂物。她掀开盖在上面的一块洗得发白的旧帆布。帆布下，是那只冰冷的、毫无生气的“尘核”黑箱子。它沉默地蹲踞在那里，像一个来自远古的、被遗忘的墓碑。
顾晚蹲下身，伸出手指，指关节带着常年劳作的粗糙。她轻轻敲了敲那厚重、冰冷的金属箱壁。
“笃、笃。”
沉闷的回响，在寂静的小院里扩散，很快被夜色吞没。
“安静点。”她对着箱子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仿佛在训诫一件不听话的旧家电，“再惹麻烦，就把你扔进废铁粉碎机，搅成渣子，当废铁卖掉。”
箱子毫无反应，死寂一片。只有夜风吹过帆布边缘，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顾晚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弧度。跟一块不知所谓的“石头”较什么劲。她重新拉好帆布，将箱子严严实实地盖住，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转身走向亮着温暖灯光的里屋。
小饭桌旁，小宝正努力地和一只小勺子搏斗，笨拙地挖着碗里嫩黄的鸡蛋羹，小脸蛋上沾了好几颗亮晶晶的饭粒，像偷吃的小花猫。
“妈妈！蛋羹…好吃！”小家伙听到脚步声，抬起头，含糊不清地献宝，大眼睛笑得弯弯的。
顾晚脸上冷硬的线条瞬间融化，漾开一片温柔的涟漪。她走过去，用微糙却无比轻柔的指腹，擦去儿子脸上的饭粒：“慢点吃，别噎着。”
夜色渐浓。哄睡了小宝，看着他恬静的睡颜，听着他均匀细小的呼吸声，顾晚才在窗边那张旧书桌前坐下。台灯的光晕像一个温暖的小岛。她拿起针线，就着灯光，开始修补一个街坊白天送来的、被孩子扯掉了一只耳朵的棕色毛绒熊。针尖穿透布料，棉线在她灵巧的手指间穿梭，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窗外，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流淌的星河，遥远而喧嚣。
放在桌角的手机屏幕，毫无预兆地亮了一下，幽白的光刺破了台灯的暖黄。
一条加密信息，发送者：陆霆深。
内容只有一行冷冰冰的字：
**【海下有‘尘核’微弱反应，己平息。近期留意回收站及小宝异常。己加安保。】**
顾晚捏着针的手指瞬间顿住，悬在毛绒熊耳朵上方。针尖反射着一点寒芒。她的目光从屏幕上那行字抬起，缓缓扫过窗外沉沉的夜色，最终定格在斜对面那栋居民楼三层的某个窗户上。窗帘紧闭，黑洞洞的，像一张沉默的嘴。
海下的反应？平息？加安保？
陆霆深的信息永远简洁得像电报，却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她心头。那股山雨欲来的凝重感，透过冰冷的屏幕，几乎能触摸到。下午那惊鸿一瞥的长焦镜头反光，此刻在脑海里无比清晰地闪回。
看来，热搜榜上的喧嚣和门前的花团锦簇，不过是表象。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从未真正离开过她和这个堆满废品的小院。它们只是在等待，或者…在确认着什么？
顾晚低下头，针尖再次落下，稳稳地刺穿毛绒熊耳朵的接缝处。针脚细密、均匀，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坚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这个被架上热搜的“钉子户”，别的本事或许没有，但在废品堆里摸爬滚打这些年，练就的最强本事，就是精准地“分拣”出麻烦，然后，用最朴素的方式，一针一线地“修补”残局。
夜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初夏微凉的湿意。院子里，堆积如山的旧物在黑暗中相互依偎，偶尔发出轻微的、金属或玻璃碰撞的脆响，像沉睡中的呓语。角落里，被帆布覆盖的黑箱子，死寂依旧。
里屋，萌宝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发出几声模糊的梦呓，又沉沉睡去。
而在这座庞大城市的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加密的信息流正沿着无形的网络高速穿梭、汇聚、分析，编织着一张无形却致命的网。热搜榜上的喧嚣如同涨落的潮汐，片刻不息。而在“晚宝回收站”这看似平凡、甚至有些杂乱的方寸之地周围，真正关乎生死的暗流，正随着海底那一声无法理解的“回应”，悄然涌动、汇聚。
钉子户的日常，从来就与“平静”二字无缘。顾晚手中的针线不停，缝补着破旧的玩偶，也缝补着这危机西伏的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