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晕染进洞穴,带着草药的微苦。夏桃靠在高堆的软枕上,肩背的钝痛还未完全消散,却己比昨夜安稳许多。
洞外是部落的喧腾,洞内却有种微妙的静谧。清水、新鲜浆果、仔细码放的草药……目光扫过这些无声的照料,那晚的冲突瞬间又闯入脑海。
但他们确实停手了。这份用两个最强雄性惊天压制换来的“休战”,脆弱得让她呼吸都小心翼翼。
关于这份“和平”如何达成,那晚,墨鳞乌发在夜风里轻扬,血瞳深不见底,声音淬着寒冰:“在她面前,管好你的爪子,熊人。否则……”尾音没入火焰的噼啪爆裂中,威胁不言而喻。
雷恩棕发凌乱,胸膛剧烈起伏,攥紧的拳头指节惨白,汹涌的暴怒几乎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猛地闭眼,喉结滚动,再睁眼时,眼底是强行冰封的岩浆。“……我答应。”
声音低沉如闷雷,每个字都重若千斤,“别再让她置身于那种地方。”强调只为守护她的安宁,这份退让压弯了他如山的脊梁。
没有和解。
只有两道冰冷锐利的目光在火光中最后一次无声交锋,碰撞出无形的火星。
几乎同时,两人沉重转身,巨大的背影被火光拉长,每一步都踏碎着尊严与占有。那份“不再动手”的协议,薄如蝉翼,弥漫着未散的硝烟。
午后,阳光斜斜照入洞穴,光柱里尘埃跳动。墨鳞不在,洞内异常安静。
雷恩笨拙地替夏桃调整了身后的靠垫,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她。
调整完毕,他没有如常坐下,反而退开,盘腿坐到不远处的旧熊皮上。
他微垂着头,宽厚的肩膀向内弓着,像个承受无形巨力的石像。沉默如同有实质的重量,挤压着洞内的空气,只有他沉重压抑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漫长的静默后,“桃桃……”
雷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仿佛砂纸磨砺,带着难以掩饰的微颤。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金瞳深深攫住她,里面翻滚着痛楚、挣扎和浓得化不开的爱怜,“伤……好些吗?”
夏桃刚要点头,他却猛地将脸别向一侧,紧绷的下颌线条锋利,死死盯着角落的柴堆。
宽阔的肩膀像拉满的弓弦般剧烈颤抖了一下。
“……那爬虫,”
他用尽全力挤出对墨鳞的代称,字字从齿缝磨砺而出,“他待你……是真的。”
他深吸一口浊气,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吐出接下来的话,声音陡然变得异常虚弱:“雌性身边有几个强大的雄兽……是铁律,是为了活命。”
他猛地转回头,金瞳里是混乱的哀求,亟需她的认同来麻醉自己灵魂撕裂的痛苦,“所以……如果你觉得……你想要他……当你的第二个伴侣……”最后一句话像是彻底耗尽了生命,只余一丝气音,“……我……能接受。”
话音未落,雷恩如遭重击。
他猛地低头,额头几乎要磕在膝盖上,巨大的手掌死死攥住膝盖骨,粗壮的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到刺眼。
整个魁梧的身躯剧烈地痉挛着、颤抖着,压抑的、野兽般的悲鸣闷在胸腔深处,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绝望和苦涩轰然弥漫开来,瞬间淹没了整个洞穴。
夏桃的心跳骤然漏拍。
震惊如同一桶冰水浇下,让她几乎窒息。雷恩这个昨夜还在为独占她而与墨鳞生死相搏的男人,此刻竟亲手要将她推开?
死寂笼罩了洞穴。只有尘埃在光柱里无声旋转。
现实冰冷地撞入脑海:部落里强大的雌性身边,哪一个没有数个雄兽?这是兽世的生存法则。
墨鳞的强大无可否认,他的保护也确如磐石。但来自现代的灵魂本能地感到错位和荒谬。一夫一妻的烙印太深。“伴侣”二字,在她心中天然带着唯一性。
雷恩此刻痛不欲生的模样,就是对“分享”残酷性最血淋淋的证明。
她真的能公平地回应两份同样沉重到足以将人压垮的爱吗?而墨鳞……那强烈的占有欲之下确实有心,但那距离结成生死与共的“伴侣”,似乎还隔着什么无形的阻碍。
就在心绪纷乱如麻时,一种源自本能的疲惫感和熟悉感涌上心头——像从前面对无解的难题那样:暂缓。
强行思考,只会变成乱麻,越扯越紧。
身体的钝痛也在呼唤休憩。
她看着那颗痛苦得几乎要低入尘埃的头颅,轻轻动了下身体。
雷恩像被烫到般猛地抬头。
布满血丝的金瞳里先是迸出一丝难以置信的微光,随即被更深的浑浊混乱取代——是解脱,还是更深重的绝望,难以分辨。
“雷恩……”她的声音在洞窟中响起,平静而清晰,带着一丝抚慰的叹息,“我明白你的心……它很痛。”
她的手轻轻覆上他依旧紧攥的拳头,感受到掌下剧烈的、无法平息的颤抖,然后抽回。
“但我需要时间。不是害怕……只是需要时间想清楚。”她清晰地说出决定。
感受到她的触碰和理解,他紧绷的肩线难以察觉地松弛了一分。
夏桃掩住嘴,打了个小小的、带着浓重倦意的哈欠,声音模糊:“有点困了。”
“好。”
雷恩低哑地应道,立刻起身,笨拙却无比迅速地替她掖好每一寸被角,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琉璃。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金瞳中痛苦未褪,却也筑起一层强自支撑的稳定。
“睡吧,”他的声音沉定下来,“我守着。”他退开几步,在不远处的兽皮上坐下,背脊挺首如同沉默的山峰,拱卫着核心,但那身影在光晕里透出无法掩盖的孤寂与沉重。
夏桃顺从地闭上眼。
意识沉入温暖混沌的深处,将那些复杂的纷争、未来的可能、沉重的爱意,一股脑地推开,塞进了名为“暂时搁置”的抽屉里,锁紧。
身体在疲惫中发出无声的宣言:‘不想了……养伤……’那汹涌的暗涌暂时被按下休止符,只余下沉沉安稳的呼吸在温暖的洞穴里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