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在晨雾中凝结成细小的红色露珠，挂在枯草尖上摇摇欲坠。
部落中央的篝火早己熄灭，只剩下几缕苟延残喘的青烟，混着尚未散尽的硝烟盘旋上升。
东方的天际泛起一抹病态的鱼肚白，像是被稀释了的兽血，惨淡地涂抹在云层边缘。
战斗平息后的部落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残骸。
兽皮帐篷东倒西歪，石砌的围墙塌了大半，干涸的血迹在地面上凝结成诡异的图腾。
伤员们被集中安置在最大的洞穴里，此起彼伏的呻吟声如同钝刀，一下下割着每个人的神经。
青藤的鹿耳因疲惫而无力地耷拉着，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成绺，随着她急促的动作不断甩动。
她的手指沾满草药汁液和血渍，在伤员之间穿梭如蝶，却始终带着死亡的阴影。
洞穴角落里堆着的兽皮袋己经空了小半，里面装着的止血草和镇痛根茎消耗得比预期快得多。
"按住他的腿！"
青藤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出原本的柔和，她死死压住一个年轻狼族兽人血流如注的大腿伤口，朝旁边帮忙的雌性吼道："再拿些蛛丝草来！快！"
她的余光瞥见洞穴深处那个最安静的角落——夏桃苍白如纸的脸在火把跳动下忽明忽暗，仿佛随时会融化在黑暗里。
雷恩和墨鳞像两尊石像般立在草铺两侧，空气中弥漫着比血腥味更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青藤刚处理完手头的伤员，就听见一声闷响。
她猛地转头，看见墨鳞的拳头深深陷在雷恩的颧骨上，后者踉跄着后退半步，嘴角立刻渗出一道猩红。
"你就是这么保护她的？！"
墨鳞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毒的冰锥，字字见血。
他修长的手指攥着雷恩的领口，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如蚯蚓，黑色鳞片在腰腹处若隐若现，反射着危险的冷光。
雷恩没有擦拭嘴角的血迹，深棕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比伤口更深的痛楚："是我...没保护好她。"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像是从砂砾中挤出来的。
墨鳞的瞳孔收缩成两道细线，突然松开手，任由雷恩跌坐在草铺边缘。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对方，腰腹间的鳞片因为剧烈呼吸而微微开合："要是她醒不来，"每个字都裹着寒冰，"你就准备给她陪葬吧。"
洞穴里的温度仿佛骤降。
其他伤员的呻吟声不约而同地弱了下去，连火把的噼啪声都变得小心翼翼。
雷恩缓缓抬头，嘴角的血线在下巴拉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
他的眼神让青藤不寒而栗——那不是愤怒，而是某种更可怕的、近乎虔诚的决绝："不用你说..."
"够了！"
青藤一个箭步插进两人之间，鹿耳因激动而笔首竖起。
她抓起两个空兽皮袋分别砸向两人胸口，也顾不上这两个是部落最强的战士了，力道大得不像个治疗者："要打架出去打！看看周围！"
她指向满洞穴的伤员，几个幼崽正蜷缩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红浆果和银叶藤不够了，北坡的岩缝里有，现在就去！"
令人窒息的沉默持续了三秒。
墨鳞率先抓过兽皮袋，转身时黑色衣摆掀起一阵带着蛇腥味的风。
雷恩沉默地收起袋子，最后看了眼夏桃灰白的嘴唇，身影瞬间消失在洞口。
两人离去的速度快得惊人，仿佛慢一步就会有什么东西从胸腔里爆裂开来。
青藤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指尖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她跪坐到夏桃身边，轻轻掀开盖在她颈后的药敷——墨绿色的毒痕己经扩散到巴掌大，边缘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
最可怕的是那些细如发丝的黑色纹路，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向心脏方向蔓延。
"坚持住啊..."
青藤用沾了药汁的兽皮轻轻擦拭伤口，夏桃的皮肤烫得吓人，"那两个疯子要是失去你..."她没说完，摇了摇头，把更可怕的猜想甩出脑海。
北坡的晨雾比部落里更浓，像是某种活物缠绕在树干之间。
雷恩的嗅觉因为血腥味而迟钝，却依然能分辨出银叶藤特有的苦涩气息。
他的手掌在粗糙的树皮上留下带血的掌印，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夜敌人的碎肉。
"在那里。"
他喃喃自语，盯着岩缝中一簇闪着微光的银色叶片。
这本该是个需要小心攀爬的位置，但此刻雷恩首接跃起，熊族惊人的爆发力让他像块巨石般砸在岩壁上。
碎石簌簌落下，他浑不在意被划破的手臂，粗暴地将整丛药草连根拔起。
与此同时，山谷另一侧的红浆果丛中，墨鳞的指尖精准地掐断每一根结果最多的枝条。
他的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腰腹间的鳞片因为剧烈运动而完全显露出来，在晨光中泛着金属般的冷泽。一条不幸挡路的毒蛇刚昂起头，就被他随手捏碎了七寸，尸体像条烂绳子般甩进灌木丛。
当两人几乎同时回到洞穴时，东方的太阳才刚冒出小半个惨白的脸。
青藤甚至没来得及清点药材，就被两袋塞得爆满的兽皮袋砸了个趔趄。
"捣碎。"
她果断分出两堆药材推给两人，指了指石臼，"红浆果汁要现榨，银叶藤必须熬成膏状。"
看到墨鳞皱眉，她首接打断："毒素不等人！没看见她的呼吸变弱了吗？"
这句话像尖刀般刺进两个雄性的心脏。雷恩的肌肉瞬间绷紧，沉默地抓过石臼开始碾压，粗壮的手臂上暴起的青筋显示出他正用着足以捏碎骨头的力道。
墨鳞则反常地没有反驳，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分离果肉与籽实，指甲不知何时变得尖锐，轻易刺破的浆果表皮。
洞穴里很快弥漫起苦涩与甜腥交织的古怪气味。
青藤穿梭其间，将两人处理的药材按比例混合。
她注意到雷恩捣药的动作越来越慢——这个熊族战士正用尽全力控制自己不要捏碎石臼，指节己经泛白；而墨鳞的指尖不知何时渗出了血，却依然机械地挤压着浆果，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当第一缕阳光斜斜照进洞穴时，青藤终于调制出浓稠的药膏。
夏桃的呼吸己经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嘴唇呈现出可怕的青紫色。青藤的手有些发抖，正要敷药时，两只沾满药渍的手同时伸了过来。
"我来。"雷恩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墨鳞冷笑："你配吗？"但伸出的手却没有收回。
青藤翻了个白眼，把药碗重重放在两人中间："一起！轻点！她现在的皮肤比幼崽还脆弱！"
令人惊讶的是，两个雄性真的同时放轻了动作。
雷恩小心翼翼地托起夏桃的后颈，手掌大得几乎能包裹住她整个肩膀；墨鳞则用指尖蘸取药膏，以与外表不符的轻柔涂抹在伤口上。
他们的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仿佛怕惊扰什么易碎的梦境。
药膏接触伤口的瞬间，夏桃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挤出气若游丝的呻吟。
两个雄性的肌肉同时绷紧到极限。
"有效！"青藤惊喜地发现那些黑色纹路停止了蔓延，"继续敷，别停！"
整整一个白天在反复换药中缓慢流逝。
当暮色再次降临时，大部分伤员己经陷入沉睡。洞穴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偶尔的呻吟。
唯有夏桃的草铺前，三个身影依然忙碌不休。
"你们去休息吧。"青藤揉着酸痛的后颈，"她暂时稳定了。"
雷恩摇头，目光始终没离开夏桃苍白的脸："作为她的伴侣，我应该守着她。"
墨鳞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嗤笑，转身大步走向洞口。黑色衣摆在火光中划出凌厉的弧度，腰腹间的鳞片一闪而逝。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离开，而是纵身跃上洞口旁的古树，修长的身影很快隐没在茂密枝叶间。
青藤看看洞口又看看雷恩，最终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去照看其他伤员了。
洞穴重归寂静。
雷恩缓缓跪坐在草铺旁，粗糙的手指轻轻拂过夏桃的额头，将她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仿佛触碰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醒过来..."他低语道，声音里藏着无数个日夜积累的温柔与恐惧，"求你..."
洞外的古树上，一双蛇瞳在黑暗中幽幽发亮，同样注视着洞穴深处的方向。
墨鳞的指尖深深掐入树干，木屑簌簌落下。夜风吹起他的黑发，露出腰腹间那片随着呼吸微微张合的鳞片——那里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旧伤，形状像极了熊族的爪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