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昏黄,在简陋的梳妆台上投下跳跃不安的光影。那温润的羊脂白玉盒,静静地躺在光影的交界处,盒盖上流淌的光泽,此刻却像毒蛇冰冷的鳞片,散发着无声的恶意。
苏浅浅的指尖,还残留着玉盒盖那冰凉光滑的触感。
但她的目光,却死死钉在盒盖边缘——那几道极其细微、却绝非天然纹理或使用痕迹的刮擦痕迹上!
它们很新!边缘锐利,带着一种小心翼翼却又势在必得的撬动感,集中在盒盖边缘和那个精巧的玉质锁扣周围!像是被某种极其尖锐、细小的工具,在不久前…耐心地试探过!
【有人来过!】
【在我昏迷或者被顾清源施针的时候!】
【他们动过这盒子!想打开它!】
【是太后的人?还是…别的谁?】
【想偷走?还是…往里面加了东西?!】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苏浅浅!她后背的衣衫在刹那间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右臂上被金针钉死的墨绿毒纹,仿佛感应到她剧烈的情绪波动,又开始隐隐躁动,传来阵阵加深的麻木和针扎般的刺痛!
不能慌!苏浅浅!不能慌!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异香的空气呛得她肺叶生疼。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从土炕边弹起,不顾右臂的剧痛和身体的虚弱,几乎是扑到了床铺边!
“哗啦!” 她粗暴地掀开那床单薄的、带着霉味的被褥,手指颤抖着,疯狂地抠挖着土炕角落那个她自以为隐秘的暗格!粗糙的土坯划破了她的指甲,渗出细小的血珠,她却浑然不觉!
暗格被扒开!
还好!
那个装着救命圣药“雪肌玉容膏”的羊脂白玉盒,依旧静静地躺在里面!冰冷的玉质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带着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她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将玉盒捧了出来,如同捧着易碎的稀世珍宝,又像是捧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她将玉盒放在梳妆台上,就放在那个被撬过的空盒旁边。
跳动的烛火下,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玉盒并排而立,如同镜子的两面,一面是希望,一面是…未知的深渊。
苏浅浅死死盯着那个装着真正救命药的玉盒。盒盖紧闭,锁扣完好,看不出任何被强行打开的痕迹。清冽的、令人精神一振的异香,依旧从盒盖的缝隙中幽幽散发出来,似乎一切如常。
【没动过?】
【只是检查?或者…没来得及动手?】
【不!不对!太后的手段…不会这么简单!】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脑中疯狂叫嚣!她猛地伸出手,指甲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用力抠向玉盒的锁扣!
“咔哒。”
一声轻响。锁扣弹开。
她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掀开盒盖!
凝脂般的、散发着莹润光泽的乳白色膏体,完好无损地呈现在眼前。表面平整光滑,没有任何指纹或其他异物污染的痕迹。那股清冽纯净、仿佛能涤荡灵魂的雪山莲蕊异香,瞬间浓郁了几分,钻入她的鼻腔。
【看起来…没问题?】
苏浅浅紧绷的神经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连日的剧痛和恐惧折磨得有些神经质,杯弓蛇影了。
她伸出左手食指(右手臂不敢乱动),小心翼翼地、极其轻微地,在膏体最边缘、最不容易被察觉的地方,蘸取了米粒大小的一点点。
指尖传来冰凉滑腻的触感,和以往并无二致。
她缓缓抬起手指,将那一点点珍贵的膏体凑近自己的鼻尖。她闭上眼,深深地、仔细地嗅着。
清冽、纯净、带着冰雪气息的莲香…这是主调,没错。
但是…
就在那无比熟悉的主调之下,极其极其微弱地…混杂着一丝…异样!
一丝若有若无、极其淡薄、却如同毒蛇吐信般阴冷的…甜腥气!
那气味淡得几乎无法捕捉,混杂在霸道清冽的莲香中,稍纵即逝!若非苏浅浅此刻精神高度紧张,嗅觉被求生欲激发到了极致,根本不可能发现!
可就是这一丝微不可察的异样,却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苏浅浅的心头!
【甜腥!是它!就是这股味道!】
【在太后赏赐的毒镯第一次发作时…在刘公公指尖爆开的墨绿血雾里…都闻到过!】
【他们没偷药!他们…往我的救命药里…掺了毒!加了料!】
【用同源的毒…催化?还是…混合出更烈性的东西?!】
【怪不得…怪不得顾清源说毒纹蔓延加速了!怪不得玉容膏的效果在减弱!】
【他们不仅要我的命…还要让我死得更快!更痛苦!】
极致的愤怒和后怕瞬间冲垮了苏浅浅!她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尖那点沾了“加料”玉容膏的皮肤,仿佛被烙铁烫到,传来一阵诡异的灼麻感!她猛地甩手,将那点膏体狠狠甩在地上!
“砰!”
就在这心神剧震、恐惧与愤怒交织的顶点!
房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撞开!腐朽的门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断裂!破碎的木屑西散飞溅!
一道高大、却带着浓重血腥气和混乱气息的玄色身影,如同失控的凶兽,裹挟着深秋夜间的刺骨寒气,踉跄着跌撞进来!
是凌风!
但他此刻的模样,让苏浅浅瞳孔骤缩,心脏几乎停跳!
他浑身湿透,玄色的劲装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不知是汗水还是夜露,额前几缕凌乱的黑发黏在青灰的额角。那张总是冷硬如岩石的脸上,此刻布满了可怕的青灰色,嘴唇呈现一种诡异的灰白,嘴角甚至残留着一丝暗红色的、尚未干涸的血迹!
最恐怖的是他的左臂!
他右手如同铁钳般,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左臂上端,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那左臂的衣袖,不知何时己经被他自己撕扯掉大半!出的整条手臂,肌肉虬结贲张,皮肤下的血管如同扭曲的墨绿色蚯蚓,一根根狰狞地凸起、搏动!一道道比苏浅浅手臂上更加深邃、更加粗壮、如同活物般疯狂蠕动的墨绿毒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顺着手臂,狂暴地向他的肩膀、甚至脖颈处蔓延!
那毒纹蔓延的速度,远比苏浅浅当初毒发时快了数倍不止!充满了狂暴的、毁灭性的力量!所过之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暗红和,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血腥和甜腥的诡异气味!
“呃…嗬嗬…” 凌风牙关紧咬,喉咙里发出如同困兽般压抑痛苦的嘶吼。他高大的身躯因为剧痛而微微佝偻着,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他踉跄着向前冲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猛地抬起头!
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冰冷如寒潭的眼眸,此刻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如同蛛网般的猩红血丝!眼底深处,翻涌着滔天的痛苦、被毒素侵蚀带来的狂暴戾气、一种濒临失控边缘的疯狂…以及,在那疯狂的最深处,一丝被逼到绝境、如同孤狼般的不甘和…看向苏浅浅时,难以言喻的复杂!
“毒…” 他死死盯着苏浅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从灼痛的喉咙深处,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挤出来,嘶哑破碎,却带着令人心悸的重量,“…压制…不住了!”
他身体猛地一晃,左臂上的毒纹如同受到刺激的毒蟒,骤然加速蠕动!一道墨绿色的筋络瞬间冲过肩井穴的封锁,爬上他的脖颈侧边,带来一阵剧烈的痉挛!
“顾清源——!” 凌风猛地爆发出一声嘶吼!那声音不再是平时的冰冷沙哑,而是充满了濒死的痛苦、狂暴的愤怒和一种撕心裂肺的急迫!如同受伤孤狼在月下发出的、足以撕裂夜空的悲鸣咆哮!
“在哪?!!”
吼声带着狂暴的气浪和浓烈的血腥甜腥气,猛地席卷了整个狭小的房间!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桌上的烛火疯狂摇曳,几乎熄灭!那狂暴的、失控的、属于顶级高手的恐怖气息,伴随着致命的毒素威压,如同实质的巨锤,狠狠砸在苏浅浅的心口!
苏浅浅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冲击和眼前地狱般的景象吓得脸色煞白,连连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土墙上,才勉强站稳!她看着凌风脖颈上那道疯狂蠕动的墨绿毒纹,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吞噬一切的猩红狂暴,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他毒发了!比我还快!还猛!】
【是因为他内力深厚?还是…他接触的毒源更首接?!】
【压制不住…他会死!会彻底失控!】
【顾清源!顾清源还在太医院!远水救不了近火!】
“凌…凌风!你冷静点!” 苏浅浅强忍着恐惧,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顾医士…在太医院!我…我马上去找他!你…你坚持住!”
她说着,就想绕过如同人形凶兽般堵在门口的凌风冲出去。
“找…他?” 凌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苏浅浅,嘴角咧开一个极其扭曲、带着无尽痛苦和嘲弄的弧度,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来…不及了!”
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高大的身影瞬间逼近,浓烈的血腥气和狂暴的压迫感如同山岳般压向苏浅浅!
“你…” 他那双猩红的、翻涌着混乱与疯狂的眼睛,在苏浅浅惊恐的脸上和她那只被金针钉死毒纹的右臂上来回扫视,最终,如同锁定猎物般,死死盯住了她藏在身后的、那只紧握着救命玉盒的左手!
“药…!” 凌风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带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贪婪和不顾一切的疯狂!他那条被墨绿毒纹覆盖、肌肉虬结贲张的右臂,猛地抬起,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如同鹰爪般,狠狠抓向苏浅浅藏在身后的玉盒!
“给我——!!!”
那狂暴的力量和速度,根本不是此刻虚弱不堪的苏浅浅能够抵挡的!她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腥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他要抢药!他失去理智了!】
【不能给!这药被加了料!给他就是催命符!】
【躲开!快躲开!】
就在那只布满墨绿毒纹、带着毁灭气息的手爪即将抓住苏浅浅手腕的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金属颤鸣,陡然在苏浅浅身后响起!
是那盒被撬过的、空了的玉盒!
它仿佛被凌风狂暴的气息所引动,又像是被苏浅浅极度恐惧的精神力所牵引,盒盖上那几道新鲜的刮痕,在烛光下骤然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墨绿色幽光!
与此同时!
苏浅浅那只紧握着真正救命药玉盒的左手手腕上——那圈被玉容膏压制、却因毒纹爆发而显得黯淡无光的墨绿细纹,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猛地一烫!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如同岩浆灌入血脉般的恐怖灼痛和狂暴的麻痒感,瞬间从手腕处炸开!疯狂地顺着她的手臂向上冲击!狠狠撞在那三道顾清源留下、闪烁着寒光的金针之上!
“叮!叮!叮!”
三根金针的针尾,竟同时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却尖锐的悲鸣!针体剧烈地颤动起来!那强行构筑的壁垒,在内外交攻的狂暴冲击下,摇摇欲坠!
“呃啊——!” 苏浅浅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因为剧痛和冲击猛地向前一倾!手中紧握的玉盒脱手飞出!
装着真正“雪肌玉容膏”的玉盒,在空中划过一道莹白的弧线,盒盖在冲击下弹开!
凝脂般的乳白色膏体,暴露在空气和烛光下,散发着清冽却又隐含一丝致命甜腥的异香!
而凌风那只抓来的、布满狂暴毒纹的手爪,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距离那飞出的玉盒…仅有寸许之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玉盒飞行的轨迹…凌风抓来的手爪…苏浅浅因剧痛而前倾的身体…金针悲鸣欲断…空气中弥漫的甜腥与莲香…还有那空盒盖上幽幽闪烁的墨绿刮痕…
就在这生死一瞬、药盒即将易手、剧毒彻底失控的混乱边缘!
“咻——!”
一道细微到极致、却凌厉无匹的破空声,如同死神的低语,毫无征兆地从洞开的房门外、浓稠的夜色中激射而来!
目标,并非凌风,也非苏浅浅!
而是…
那盒在空中翻滚、膏体暴露、即将被凌风抓住的…救命玉盒!
寒光一闪!
“叮!”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玉磬碎裂般的撞击声响起!
一枚细如牛毛、通体闪烁着幽蓝色淬毒光泽的…针!
精准无比地…射穿了玉盒底部!
带着那盒承载着苏浅浅最后希望、却也掺入了致命毒引的“雪肌玉容膏”,狠狠地钉在了房间内侧、苏浅浅身后那面冰冷的土坯墙上!
玉盒如同被钉死的蝴蝶,挂在墙上,微微晃动。底部被毒针洞穿的孔洞边缘,乳白色的膏体正缓缓渗出,滴落在地,散发出更加浓郁、也更加诡异的香气。
整个房间,瞬间死寂!
凌风抓空的手僵在半空,布满血丝的眼中狂暴稍退,闪过一丝惊愕和本能的警惕!
苏浅浅的惨叫戛然而止,剧痛和震惊让她僵在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墙上被钉死的玉盒!
那空盒盖上闪烁的墨绿刮痕,光芒瞬间黯淡下去,仿佛完成了某种使命。
而洞开的房门外,浓重的夜色如同化不开的墨,死寂无声。
只有冰冷的夜风,呜咽着灌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将墙上那枚幽蓝毒针和滴落的膏体,映照得如同地狱的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