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的药香混着晨露漫进窗棂时，我正对着铜盆里的水算卦。水面映出的卦象里，镇北王府的朱漆大门被狂风撞开，九道黑气缠在门环上——那是“血光临门”的征兆，正是昨夜太子悄悄塞给我的密信里提到的“小世子暴毙之劫”。
“六皇子，镇北王求见。”小太监的通报声打断卦象，我擦了擦掌心的卦纹，看见案头未喝完的雪参汤上漂着片银杏叶——叶尖朝东北，正是王府所在的方向。
镇北王萧凛穿一身玄色劲装，披风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腰间佩刀的穗子染着暗红——那是连夜从百里外的军营赶回来的痕迹。他看见我掌心若隐若现的卦纹，忽然单膝跪地，甲胄撞在青砖上发出脆响：“求六皇子救犬子！”
我扶起他时，指尖触到他袖中藏着的半块虎符——正是与太子密信里“霜降开玄武门”相关的兵符。卦纹骤然亮起，我看见王府后院的枯井里沉着具男尸，死者手腕上的胎记，与镇北王当年战死的副将一模一样。
“王爷且放宽心。”我取出算卦签筒晃了晃，一支“水山蹇”签落在桌上，“卦象说‘蹇难在前，利见大人’——世子之病，不在药石，在……”指尖点了点签上的“坎”字，“在王府的‘地脉’。”
萧凛瞳孔骤缩，他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块染血的黄绢——是世子昨夜抓在手里的，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个“井”字。“犬子发病时总喊‘井下有人’，可那口井三年前就填了……”他声音发颤，盯着我掌心的光，“六皇子是否看出了什么？”
马车碾过青石板路时，我掀开窗帘望着王府飞檐。卦纹在眼底凝成网格，扫过府门时，竟看见门楣上的“镇北王府”匾额里嵌着枚青铜钉——钉头朝内，正是“吸主气”的煞阵。“王爷可知，这匾额是何人所赠？”我指了指匾额边缘的“永寿宫造”刻字，“当年皇后赐匾时，怕是没安好心。”
萧凛猛地攥紧车帘，指节泛白：“皇后娘娘当年……曾让犬子给太子伴读。”话未说完，马车突然剧烈颠簸，我被甩到车壁上，掌心却触到车板缝隙里的木屑——是南洋柚木，这种木料自带香气，却唯独忌与“阴物”同存，而此刻车内飘着的，分明是淡淡的尸臭。
“停车！”我掀开帘子跳下车，盯着马车碾过的青砖——第三块砖缝里渗着黑色水渍，卦纹扫过时，竟看见地下三尺埋着个陶罐，罐口封着的符纸上写着“镇北王绝后”。
“把砖撬开。”我对目瞪口呆的侍卫下令，指尖在砖面画了个“破”字，“这里埋着‘镇宅煞’，专为克世子的‘命火’。”话音未落，青砖被撬开，底下果然躺着个刻着萧凛生辰八字的陶罐，罐内泡着的，正是世子的胎发。
萧凛脸色铁青，猛地捏碎陶罐：“是我疏忽了……三年前填井时，负责监工的正是皇后的陪嫁太监。”他忽然抬头看向我，眼中闪过狠厉，“六皇子既知这么多，想必也清楚，如今能与皇后一斗的……”
“王爷误会了。”我打断他，指了指王府正门，“当务之急是救世子——跟我来。”卦纹领着我穿过九曲回廊，路过东跨院时，墙角的青苔突然泛出微光，在地上凝成箭头，指向堆着杂物的耳房。
推开耳房木门，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我蹲下身，指尖在青砖上敲了敲——第三块砖下是空的。侍卫撬砖时，我看见砖底刻着个“囚”字，周围画着密密麻麻的镇鬼符——正是当年副将被灭口的地方。
“挖。”我盯着地面，掌心卦纹化作金光注入砖缝，“底下埋着的，是王府的‘龙脉眼’。”话音未落，青砖下露出块青石板，石板上刻着的蟠龙纹，竟与我掌心的卦纹一模一样——这是前朝皇室秘藏的“护脉阵”，却被人用“锁龙钉”钉住了七寸。
萧凛忽然跪在石板前，声音发颤：“末将当年随先帝征战，曾见过这蟠龙阵……先帝说，此阵若破，可断一府凶煞。”他抬头看我，眼中有震惊也有了然，“六皇子为何知道这些？难道……”
“王爷只需知道，我与您一样，都不想让皇后得逞。”我打断他，指尖扣住锁龙钉的钉帽，卦纹顺着钉子爬进石板，“当年母妃替我算卦时，曾提过‘蟠龙现世，天命归位’——如今这钉头的铁锈味，与我母妃尸身里取出的蛊虫，是同一种气味。”
锁龙钉被拔出的瞬间，整座王府发出沉闷的“嗡鸣”。耳房屋顶的灰尘簌簌落下，却在触到我掌心的光时，化作点点荧光飘向西北——那是世子所住的撷芳阁方向。
“去看世子！”萧凛率先冲了出去。我跟着他穿过游廊，看见撷芳阁的丫鬟正尖叫着跑出来：“世子醒了！世子能说话了！”
床榻上的少年脸色仍有些苍白，却攥着萧凛的手指不放，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神仙哥哥……你掌心的光，和梦里的老爷爷一样。”他忽然指向床头的紫檀木柜，“柜子里有个盒子，老爷爷说要交给‘掌心有卦的人’。”
打开木盒的瞬间，一道金光冲天而起。里头躺着的，竟是半块刻着“砚”字的玉佩——与我颈间的长命锁、太子的半块锁，合起来正是完整的“天命纹”。萧凛盯着玉佩，忽然想起先帝临终前的叮嘱：“若见三物合一，必是天命所归之人。”
“六皇子……”他忽然再次跪地，甲胄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末将愿率三十万镇北军，奉您为主。”
我扶起他时，掌心的卦纹忽然剧烈跳动。透过窗户，我看见王府外的巷口，有个穿月白襕衫的身影闪过——是丞相之女苏清禾，她发间的“姻缘卦”此刻格外清晰，而她手中攥着的，正是我前日落在太医院的算卦签筒。
“王爷且先收兵。”我将玉佩塞进萧凛掌心，“如今皇后虽禁足，太子却还盯着东宫之位——况且……”指尖点了点他腰间的虎符，“霜降日的‘星落九门’，还需从长计议。”
离开王府时，我揣着世子给的玉佩，听见身后传来萧凛的吩咐：“把那口枯井挖开，当年副将的尸身……该入土了。”卦纹扫过枯井方向，我看见黑气正随着井绳的晃动渐渐散去，而井底深处，一块刻着“萧砚”二字的青砖，正随着泥土翻涌露出一角——那是母妃当年偷偷埋下的“本命砖”，用自己的血写了“护儿”二字。
马车驶进宫墙时，太医院院正迎上来，说皇帝命我主持修订《御药局典籍》。我摸着袖中的玉佩笑了——从替镇北王府破煞，到收下萧凛的“暗卫腰牌”，这京城的水，总算被我搅起了波澜。
暮色漫进太医院时，我摊开算卦签筒，一支“泽天夬”签掉在桌上。卦辞说“夬，扬于王庭”——看来，离“扬威于王庭”的日子，不远了。
窗外，归巢的栖鸦掠过宫墙，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掌心的卦纹映着晚霞，渐渐与玉佩上的“天命纹”重合——当年母妃用命布下的局，如今终于轮到我来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