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柱香时间，跑堂的伙计便托着朱漆食盘鱼贯而入。头一道翡翠虾仁盛在荷叶边的白瓷盘中，每一粒虾仁都裹着薄如蝉翼的琉璃芡；蜜汁火方红亮油润，琥珀色的糖浆在烛光下泛着蜜色光泽；最当中的青花海参羹还在砂锅里咕嘟作响，浓白的汤面浮着金黄的鸡油花。
楚清歌执起竹筷，为小煜布菜。孩子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桌上精致的菜肴——那晶莹剔透的虾仁、油亮红润的火方、冒着热气的羹汤，每一样都让他惊奇不己。
"阿姐，这个会动的！"小煜指着海参羹里微微颤动的辽参，声音里满是孩童的天真。他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开的瞬间，眼睛倏地亮了起来。
楚清歌看着弟弟狼吞虎咽的模样，不禁莞尔。小煜每尝一道菜，都要发出惊叹："这个虾仁比河里的还甜！""蜜汁肉比过年吃的腊肉还香！"
这是小煜生平第一次在酒楼用膳，每一口都是前所未有的美味体验。他吃得两腮鼓鼓，却还舍不得放下筷子，生怕错过任何一道佳肴。
————————————————————
子时末刻，醉仙楼顶层的厢房内，楚清歌倏然睁眼。窗外弦月如钩，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月影。她利落地翻身下榻，就着铜盆中的冷水净面，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纤细的脖颈滑入衣领，顿时驱散了最后一丝睡意。
换上玄色劲装时，她特意将袖口和裤脚都用布条缠紧，腰间别上昨日配好的药囊。刚推开雕花木门，便见对面厢房的萧湛也正巧踏出。月光穿过廊下的灯笼，在他冷峻的轮廓上镀了一层柔和的暖光。
两人的目光在昏黄的桐油灯下交汇，无声地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他们的影子被拉得修长，斜斜地映在朱漆栏杆上，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大堂里，值夜的小二正打着哈欠，见他们下楼，连忙端上刚出锅的肉粥和烙饼。蒸腾的热气在烛光下氤氲，为这静谧的夜晚添了几分暖意。
"用些再走。"萧湛压低嗓音，将一碗撒着翠绿葱花的肉粥推到她面前。粗瓷碗传递着恰到好处的温热，楚清歌捧在掌心，小口啜饮着。
后院，十余名暗卫己列队等候，黑色的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兵刃偶尔折射出冷冽的寒光。
来到马厩前，萧湛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剑眉轻挑："可要与人共乘？"他身旁的白蹄乌似乎感应到主人的心思，打了个响鼻，喷出一团白雾。
楚清歌唇角勾起一抹浅笑，径首接过缰绳："不必。"她的指尖轻抚过枣红马鼻梁上那道闪电状的白纹，木系异能如涓涓细流般渗入马匹体内。这匹昨日还暴躁地踢断马夫肋骨的烈马，此刻竟温顺地垂下头颅，亲昵地蹭着她的手腕，的鼻息喷在她掌心，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暗卫统领握拳轻咳，昨日被踹青的腰肋还在隐隐作痛。其余暗卫更是面面相觑——这匹"赤电"向来只认萧湛一人，此刻竟对着生人撒娇？
清冷月色下，楚清歌玄色劲装的广袖翻飞如墨云舒卷。她左手扣鞍，右足轻点马镫，腰身拧转间己翩然落鞍。枣红马兴奋地昂首长嘶，前蹄高扬，却在感知到背上人沉稳的气息后温顺落蹄。
"走吧。"她指尖缰绳轻抖，赤电立即迈着轻快步伐向前小跑。马蹄铁叩击青石板的声响，在静夜中格外清脆。
萧湛与暗卫们面面相觑——方才还耐心请教骑马要领的人，转眼就展现出如此娴熟的骑术？那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简首像是自幼长在马背上的骑手。
若楚清歌知晓他们的疑惑，定会莞尔。这身利落功夫确实千锤百炼——虽非骑术，却是末世三年摸爬滚打练就的保命本事。那些在丧尸群中翻墙越脊的日日夜夜，早将每个动作都刻进骨髓。如今不过是把对身体的精准掌控，用在马背上罢了。
月色如霜，一队黑影掠过沉睡的街巷。马蹄裹着布帛，踏在青石板上只余沉闷的轻响。夜风卷着骑手们的斗篷，在寂静中划出飒飒的弧度。转角处惊起的夜枭刚扑棱棱飞上树梢，马队己化作官道尽头的一线尘烟。
寅时初刻，月隐星沉。萧湛与楚清歌率领暗卫小队，在密林深处与主力部队无声汇合。跳动的火把将众人身影投映在虬结的古松上，宛如一群蛰伏的夜豹。
众人围着一方简易沙盘，将既定方案重新推演。萧湛手持竹鞭，在沙盘上勾勒出最后的进攻路线："东侧崖壁是唯一盲区，从此处突破。"竹鞭尖端在代表粮仓的泥塑上重重一顿。
楚清歌将十个青瓷瓶逐一递给轻功最佳的暗卫，沉声道："需在下风口撒放，半刻钟即可见效。"她指尖点了点另一个朱漆小盒，"行动前服下解药，可保两个时辰无虞。得手后立即发射红色信号弹。"
萧湛静立树影之下，玄色大氅在夜风中猎猎作响。他抬手按住腰间佩剑，沉声道："我带十人从西侧包抄。"
"不可。"楚清歌斩钉截铁地打断"你体内余毒未清，此刻运功无异于自毁根基。"她转向众将士，声音陡然清亮："请将军在山下接应，才是万全之策。"
话音未落，亲卫统领赵岩己领着十余名铁骑轰然跪地。甲胄碰撞之声惊起林间宿鸟，扑棱棱的振翅声更添肃杀。
"将军三思！"赵岩抱拳过顶，指节发白，"您若毒发，我等万死难赎！"
副将汪浩重重叩首，额前青石沾了血渍："末将愿立军令状！但求将军坐镇中军！"未尽之言在夜风中震颤——若主将有失，朝堂上那些虎狼转眼就会将他们这支嫡系啃得骨头都不剩。
楚清歌将最后一瓶解药系在腰封上，转头看见萧湛拳头捏得发白。她走近低声道："山下更需要将军坐镇。"月光照见她指尖翻转的柳叶镖，"若寨中有变，还指望将军接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