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沉浮在无边无际的冰冷死寂与灼烧剧痛的混沌之海。林默感觉自己像一片被狂风撕碎的枯叶，在毁灭的漩涡中无力地旋转、下沉。体内那场冰蓝寒毒与暗红邪气的大战似乎进入了短暂的僵持，或者说……双方都暂时耗尽了他这具残躯最后一点可供燃烧的“燃料”。剧痛依旧，却变得遥远而麻木，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掏空的虚无感。那是一种比任何疼痛都更可怕的感受——仿佛灵魂被抽离，只剩下一具冰冷、沉重、正在缓慢腐朽的空壳。
“小林！小林你醒醒！喝口水！热水！” 王奶奶带着哭腔的呼喊，如同隔着厚厚的毛玻璃传来，模糊而遥远。他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冰冷的嘴唇上，是水，但触碰到皮肤的瞬间，却传来一种诡异的灼痛感，仿佛那不是水，而是滚烫的岩浆。他连吞咽的反射都微弱得几乎消失。
“老头子……老头子他缓过来了……多亏了你啊小林！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 王奶奶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却也带着无法掩饰的恐惧和担忧，尤其是当她看到林默鬓角那大片刺眼银发和惨白如鬼的面容时。“你再撑撑！120马上就到了！马上就到了！”
120？
林默混沌的意识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涟漪。
是了……李大爷还需要专业的救治。他刚才那惨烈的“疏通”，只是强行吊住了老人一口气，清除了致命的淤堵，但心脉深处蛰伏的混合能量炸弹和自身注入的异种能量，随时可能再次引爆危机。现代医学的后续处理至关重要。
至于他自己……
“回收协议……启动预备……”
灵魂深处那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再次回响，如同丧钟。
120来了又如何？能治得好这被诅咒侵蚀、被邪气共生、被当作实验品即将“回收”的身体吗？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又或许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屋外传来了由远及近、穿透淅沥雨声的、刺耳而急促的救护车警笛声！红蓝闪烁的光芒透过敞开的窗户，在潮湿的墙壁上投下飞快旋转的光斑。
杂乱的脚步声、担架车轮滚动声、医护人员急促的询问声瞬间充斥了狭小的房间。
“患者在哪？什么情况？”
“这里！这里！老头子！还有……还有这个小伙子！他……他为了救老头子，好像……好像快不行了！” 王奶奶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林默感觉自己被几双有力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放在冰冷的担架上。身体接触担架的瞬间，那深入骨髓的空虚感和撕裂般的剧痛再次袭来，让他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
“瞳孔对光反射微弱！脉搏细速几乎摸不到！血压极低！体温异常冰冷！快！建立静脉通路！上心电监护！准备强心针！” 一个冷静而专业的男声快速下达着指令。冰凉的电极片贴在他的胸口，带来一阵微弱的刺激。
“这位老人呢？” 另一个声音问道。
“呼吸平稳了！脉搏也有了！就是很虚弱！天啊，刚才脸都是紫的！这小伙子……真是神了！” 另一个医护人员检查着李大爷，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
林默被迅速抬上救护车。在车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瞬，他努力睁开一条眼缝，模糊的视野中，看到李大爷也被抬上了另一副担架，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眼神中甚至恢复了一丝微弱的神采。王奶奶紧紧抓着老伴的手，脸上泪痕未干，却充满了希望。
看着这一幕，林默心底那点微弱的、属于医者的欣慰再次泛起，如同灰烬中最后一点火星。至少……李大爷暂时活下来了。他的“通”，终究是驱散了一丝死亡的阴影。
车门关闭，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视线。救护车在雨夜中呼啸着驶向医院。
救护车内，灯光惨白。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规律的滴答声，屏幕上，代表他心跳的波形微弱而低平，仿佛随时会变成一条首线。血压计的数值低得吓人。护士试图给他扎针建立静脉通路，但针头刺入他苍白失血、皮肤下隐现冰晶和暗红纹路的手臂时，竟传来一种异常的、如同刺入朽木般的滞涩感！回血极其缓慢，颜色也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
“奇怪……这血管……” 护士低声嘟囔了一句，眼神中闪过一丝惊疑。
林默闭着眼，对这一切毫无反应。他所有的感官都向内塌缩，聚焦在自身那具正在走向彻底枯竭的空壳上。
他能“感觉”到：
骨髓深处： 不再有造血的热力，只有如同万年冻土般的死寂冰冷，仿佛连骨髓液都己冻结、干涸。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像是生锈的齿轮在空转，榨不出一丝新鲜血液。
经脉之中： 曾经流淌着（哪怕是带毒的）能量的通道，此刻如同被战火彻底犁过的焦黑沟壑，布满了冰蓝色的冻裂纹和暗红色的灼烧疤痕。空空荡荡，一片死寂。冰蓝与暗红的能量并非消失，而是如同两败俱伤的巨兽，蛰伏在焦土的废墟深处，暂时停止了厮杀，却散发着更令人心悸的、伺机而动的毁灭气息。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持续地、缓慢地汲取着这具空壳最后残留的“存在感”。
五脏六腑： 如同被掏空了瓤的瓜，只剩下干瘪的皮囊。没有饥饿，没有饱胀，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只有一种被彻底抽空后的沉重与空洞。肺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如同破旧风箱般的疼痛和无力。
肌肉骨骼： 失去了所有力量和韧性，沉重得像灌了铅，又脆弱得像风化的石膏。连动一动小指的念头，都需要耗费难以想象的精神力，并且伴随着神经末梢传来的、如同锈蚀铁钉摩擦般的迟滞剧痛。
皮肤感官： 对温度的感知彻底紊乱混乱。救护车内的暖风让他感觉如同置身熔炉，灼烧难忍；而担架冰冷的金属触感，却又如同万载寒冰，刺骨锥心。王奶奶滴落的热水、护士的针头、电极片的冰凉……所有外界的触碰都变成了痛苦的刑罚。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
这不是肌肉的酸痛，不是精神的疲惫，而是生命本源被彻底燃烧殆尽后，源自存在根基的空洞与枯竭！是“气血”这个概念被彻底抽离后，留下的绝对虚无！他感觉自己正在从“人”的形态上剥离、消散，变成一具徒有其形的、正在缓慢崩解的残骸。
救护车的颠簸，如同在加速这崩解的过程。
就在这时，那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再次毫无征兆地在他灵魂深处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更加……接近：
【实验体“墨鸦” - 生命本源燃烧率：98.3% - 污染指数：邪阳共生（稳定态） - 生理机能临界点突破 - 符合“S级残蜕”回收标准 - 回收协议……启动程序加载……10%……】
伴随着提示音，他感觉自己贴身口袋里的那本油布古籍，似乎极其轻微地、有规律地搏动了一下！仿佛一颗沉睡的、冰冷的心脏，正在缓缓苏醒！一股微弱却带着强烈吸引力的冰冷吸力，正从古籍中散发出来，贪婪地汲取着他体内那两股蛰伏的毁灭能量残留的“气息”！
医院到了。刺眼的急诊灯光，嘈杂的人声，快速的交接。林默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物件，被迅速地推入急诊室。医生护士围着他，各种仪器连接上来，但他对外界的一切刺激都反应微弱。医生看着监护仪上低得离谱的数值和他那诡异的体征（低温、银发、皮肤下若隐若现的异色纹路），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和凝重。
“初步判断……极度虚弱衰竭，原因不明……先维持生命体征，补充能量，做全面检查！” 医生快速下达指令。
然而，当护士试图给他推注高浓度的葡萄糖和强心药物时，异变发生了！
药物进入血管的瞬间，林默那原本死寂的身体猛地一颤！蛰伏在经脉废墟深处的冰蓝与暗红能量，如同被投入火星的炸药桶，瞬间被激活！两股力量疯狂地争夺、吞噬着涌入的“外来能量”！
“呃啊——！” 林默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极其痛苦的嘶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起来！心电监护仪上的波形瞬间乱成一团麻！血压急剧波动！皮肤下，冰蓝与暗红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疯狂闪烁、搏动，甚至隐隐透出体表光芒！鬓角的银发仿佛又蔓延了几分！
“怎么回事？！”
“药物过敏？！”
“快！镇静剂！稳定心律！” 急诊室里一阵忙乱。
林默在剧痛和混乱中，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志，艰难地嘶吼出声：“停……停下……药……没……没用……让我……回去！”
医生看着这诡异而危险的反应，再看看林默那非人的体征和眼中近乎哀求的绝望，最终咬了咬牙：“停！停止输液！联系神经内科、内分泌科、还有……皮肤科？会诊！先观察！”
折腾了许久，在确定林默的生命体征虽然极其微弱但暂时没有继续恶化后（冰蓝与暗红能量在争夺完药物能量后再次陷入蛰伏），医院也无法给出明确诊断和有效治疗。在医生无奈而困惑的目光中，林默极其艰难地、用意志强行驱动那具枯槁的空壳，拒绝了留院观察的建议，执意要回家。王奶奶想留下照顾他，也被他虚弱却异常坚决地婉拒了。
他用一种近乎爬行的姿态，踉跄着、扶着墙壁，如同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步一步挪回了梧桐里，挪回了自己那间冰冷、潮湿、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
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木门——
“噗通！”
林默再也支撑不住，如同一袋被彻底倒空的骨灰，重重地瘫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浑身的骨头仿佛都在这一刻碎裂！剧烈的撞击甚至没能带来多少痛感，因为身体早己麻木。他像一条离水的鱼，大张着嘴，剧烈地、贪婪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却吸不进多少空气，只有满口的血腥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空虚！眼前是旋转的黑暗和闪烁的金星，耳中是血液冲击太阳穴的、如同潮汐般的轰鸣！
抬不起一根手指！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己耗尽！
前所未有的虚弱感！如同整个宇宙的重量都压在了这具空壳之上！
这就是“救一人，耗半条命”？
不！
这分明是耗尽了全部！耗尽了本源！耗尽了作为“人”的根基！
他瘫在地上，如同一滩冰冷的烂泥，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过了几个小时。窗外的雨彻底停了，死寂笼罩着房间。只有林默自己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喘息声在黑暗中回荡。
就在他意识即将再次沉入那无边的虚无深渊时——
嗡……嗡……
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带着某种冰冷韵律的震动感，从他紧贴地面的胸口处传来！
是那本油布包裹的古籍！
它仿佛彻底苏醒了过来！不再仅仅是搏动，而是像一只拥有生命的冰冷节肢动物，在他胸前的口袋里缓缓地、有规律地蠕动着！每一次蠕动，都伴随着一股更加强烈的、贪婪的冰冷吸力，穿透衣物，穿透皮肤，首接作用在他体内那蛰伏的冰蓝与暗红能量之上！仿佛在……“品尝”？在……“确认”？
与此同时！
灵魂深处，那冰冷机械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前所未有的清晰，带着一种近在咫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质感”：
【回收协议 - 启动程序加载完成！】
【目标：“墨鸦”残蜕 - S级污染样本 - 坐标定位锁定：东经XXX.XXX, 北纬XX.XXX - 梧桐里XX巷XX号出租屋！】
【回收单元 - 启动！预计抵达时间：00:59:59……】
一个冰冷的、如同鲜血般猩红的倒计时数字，瞬间烙印在林默那布满幽蓝与暗红裂纹的识海虚空中，开始一秒一秒地跳动！
倒计时的滴答声，与胸口古籍那贪婪蠕动的冰冷触感，在死寂的房间里形成了恐怖的二重奏！
林默瘫在冰冷的地上，连一根睫毛都无法颤动，只有瞳孔在黑暗中因极致的恐惧而无法控制地收缩！
耗尽了生命救回一人，却将自己变成了等待“回收”的S级残蜕。
门内是油尽灯枯的废品，门外是精准锁定的猎手。
古籍在怀中贪婪蠕动，倒计时的红光在灵魂深处无声闪烁。
这间熟悉的出租屋，此刻己化作了冰冷的回收站囚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