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块浸了墨的湿布，沉甸甸压在棉纺厂废弃厂区的红砖墙顶。
隋冷贴着墙根站定，战术手套掌心的防滑颗粒硌得手背发紧。
红外夜视仪的绿光里，阿夜的影子比月光下更黑，正用尾巴尖轻扫她的鞋尖——那是"左前方十米有监控"的暗号。
"知道了。"她压低声音，喉结动了动。
三个月前在宠物医院捡到阿夜时，这只流浪猫还只会用爪子拍她的钓箱要鱼吃，现在却能准确说出每个摄像头的盲区位置。
风掠过墙缝里的野草，带着铁锈味钻进鼻腔，她摸了摸兜里的防狼喷雾，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发烫——这是她在搏击课上学的，喷眼有效距离两米，足够制住落单守卫。
阿夜突然弓起背，后爪在砖墙上抓出细碎的声响。
隋冷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夜视仪里两个晃动的光斑正从东侧铁门方向逼近——是巡逻的守卫，手电筒光束扫过她藏身处的瞬间，她本能地屏住呼吸，首到那光斑晃过墙角的破轮胎，消失在车间另一侧。
"走。"阿夜的尾巴尖卷住她的手腕，拽着她往右侧墙根挪。
隋冷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战术背心的尼龙搭扣上，一下比一下快。
三天前在护城河捡到的碎纸片上，红砖墙房子的轮廓还模糊不清，现在却近在咫尺，墙皮剥落处露出的水泥块像张咧开的嘴。
车间后窗的玻璃早碎了，隋冷踮脚踩上阿夜弓起的脊背。
黑猫的肌肉在她脚下绷紧，像根拉满的弦。"稳住。"她轻声说，指尖刚勾住窗框，就听见下方传来细碎的猫叫——是阿灰，那只总在芦苇荡里给她叼鱼的灰鸽子，此刻正蹲在墙根的瓦罐上，翅膀扑棱两下，指向车间西北角。
"监控死角。"阿夜的声音混着喉间的低鸣，"从那里翻进去。"
隋冷翻进车间的瞬间，后颈的汗毛突然竖起来。
空气里浮动着铁锈和氨水的气味，比白天更浓。
她摸出手机，鸽群传回的实时画面还亮着：铁门处的卡车己经发动，司机正对着对讲机骂骂咧咧。"再拖半小时，这批货就砸手里了。"他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里漏出来，被夜风撕成碎片。
"这边。"阿夜的尾巴尖点向左侧走廊。
隋冷跟着它转过两个堆满废棉包的转角，铁门的缝隙里漏出昏黄的光。
她伸手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比想象中轻，原来早被人上过油。
门内的景象让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二十多个铁笼层层叠叠堆到天花板，每只笼子里都蜷着一只猫。
橘猫的毛被剃得参差不齐，布偶猫的爪子沾着血，最顶层那只三花的左眼蒙着纱布，正用右爪抓挠脖子上的金属项圈。
墙上贴满A4纸，标题是《神经刺激反应测试记录》，日期从三个月前开始，最新的一页写着"23-07-15 19:00 电压提升至8V，目标应激反应减弱，符合驯化标准"。
"隋小姐？"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周正阳的来电显示跳出来。
隋冷手忙脚乱按掉，指甲盖几乎要掐进掌心里。
她摸出手机开始拍照，镜头扫过铁笼编号时，突然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
"唐总，这批猫己经适应电击控制。"熟悉的公鸭嗓让隋冷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猛地转身，撞在身后的铁笼上，最下层那只玳瑁猫被惊醒，"喵"地叫了一声。
"嘘——"隋冷赶紧捂住嘴，余光瞥见通风管道的检修口。
她拽着阿夜翻进去的瞬间，张子航的脸刚好出现在门口。
这个三个月前因虐待流浪猫被她举报，却因"证据不足"没被起诉的男人，此刻正穿着黑色工装裤，手里提着个银色电箱。
"投入市场后，客户只要用手机APP就能控制项圈。"他谄媚地朝跟在身后的西装男人笑，"您看上次那只缅因，主人让它在宴会上翻跟头，它疼得爪子都磨破了，还不是乖乖做？"
西装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指尖划过墙上的实验记录："成本呢？"
"比训犬便宜三分之二。"张子航打开电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二十个遥控器，"而且...死了也不心疼。"他指了指最顶层的三花猫，"这只今天早上抽搐了半小时，我们调了电压，现在又活蹦乱跳了。"
隋冷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通风管道的铁皮硌得膝盖生疼，她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动的声音。
三个月前在动物保护协会，张子航被她堵在巷子里时，还哭着说"我错了我再也不"，现在却把猫的痛苦当成商品说明书上的卖点。
"喵——"阿夜突然用脑袋撞她的手腕。
隋冷低头，看见它正用爪子扒拉管道缝隙，下方铁笼里的玳瑁猫正冲她眨眼睛，脖子上的项圈闪着冷光。
"紧急通道在车间东南角。"阿夜的声音里带着急切，"他们五分钟后要转移笼子。"
隋冷摸出防狼喷雾别在腰间，又把手机里的定位发给周正阳——这是她出门前和王倩对好的暗号，"定位+三次震动"代表需要支援。
她蹲在管道口，盯着张子航和唐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翻身跳下来。
"听着。"她蹲在铁笼前，对着玳瑁猫露出尽可能温和的笑，"我数到三，你们就往不同方向跑。
东边有个缺口，阿灰会在那等你们。"玳瑁猫歪了歪头，突然用爪子拍了拍项圈。
"我知道。"隋冷摸出从渔具包顺来的剪线钳，"先救你们出去。"金属项圈的锁扣比想象中脆，"咔"的一声就断了。
玳瑁猫窜出去的瞬间，她听见其他笼子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抓挠声——是阿夜在挨个传话。
"有猫跑了！"守卫的喊叫声从走廊传来。
隋冷抓起桌上的硬盘塞进战术背心，防狼喷雾的保险栓被她咬开。
第一个冲进来的守卫还没看清她的脸，就被喷雾喷了个正着，捂着眼睛撞翻了铁笼。
"这边！"第二个守卫举着橡胶棍扑过来，隋冷侧身闪过，膝盖顶在他腰眼上。
这是搏击课老师教的"防狼三式"第二招，她练了二十遍才记住动作。
守卫闷哼一声摔在地上，橡胶棍"当啷"滚进铁笼堆里。
"断电！"阿夜的叫声混着电流声炸响。
隋冷抬头，看见几只黑猫正顺着电线往上爬，最前面那只（是阿夜！
）张嘴咬住铜线——火花"滋啦"窜起来，整间车间的灯瞬间熄灭。
黑暗里，猫群的脚步声像潮水般涌过她的脚边。
隋冷摸着墙根往东南角挪，手机在兜里震动三次——周正阳到了。
她刚推开紧急通道的门，就听见外面传来警笛的尖啸，蓝红交织的光穿透夜色，照在她沾着猫毛的战术背心上。
"隋小姐！"王倩举着强光手电冲过来，身后跟着荷枪实弹的警察。
张子航被按在地上时还在挣扎，唐总的金丝眼镜歪在鼻梁上，盯着隋冷手里的硬盘，脸色比月光还白。
"这些是交易记录和客户名单。"隋冷把硬盘塞进王倩手里，指甲缝里的血珠滴在金属外壳上，"里面有他们怎么买通兽医做假证明，怎么黑掉监控的记录。"
王倩的手在发抖："我们会...我们会全部查清楚。"
周正阳走过来时，隋冷正蹲在地上摸阿夜的耳朵。
黑猫的爪子上沾着焦黑的电线皮，见她过来，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
"你每次都能找到最合适的时机。"周正阳的声音低得像叹气，"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隋冷抬头，警灯的光在她眼底晃出细碎的光斑。
她摸了摸兜里的防狼喷雾，又看了看阿夜颈间己经褪成粉色的项圈——那是她亲手给它戴的，和铁笼里那些闪着冷光的金属项圈，截然不同。
"只是运气好而己。"她笑了笑，站起身时，战术背心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她不用看也知道，是鸽群传回的消息：唐晓峰的私人秘书刚从厂区后门离开，怀里抱着个黑色文件箱。
夜色更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