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瑶正要开口,一个不怒自威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林妍。”
程卫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压力,“回你的座位去,飞机马上要起飞了。”
林妍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悻悻地瞪了沈瑶一眼,不情不愿地回到了自己的商务舱。
沈瑶系好安全带,重新将注意力放回电脑屏幕,仿佛刚刚那个小插曲,只是一阵恼人的蚊鸣。
飞机进入平飞状态,空乘开始提供精致的餐饮服务。
前菜、主菜、甜点,配上银质的餐具,宛如一场小型的盛宴。
沈瑶提前做足了功课,用餐巾优雅地铺在腿上,使用餐具的顺序从外到内,动作像是演练过无数次,自然得体,毫无小家子气的局促。
漂亮的空乘微笑着询问她需要什么酒水,她礼貌地拒绝了推荐的勃艮第红酒。
“请给我一杯矿泉水,谢谢。”
商务场合,大脑的清醒,远比味蕾的享受重要。
“不尝尝82年的拉菲?”
程卫东的声音突然从斜后方传来,带着一丝考究的意味,“这家航司的酒单,可是请了专业品酒师定制的。”
沈瑶回过头,唇边漾开一抹浅笑:“谢谢程叔叔,不过工作期间,我习惯保持百分之百的清醒。
如果您想品鉴,我很乐意为您记录下品酒笔记。
包括香气、口感和余韵的每一个细节。”
程卫东眼中的笑意加深了。
“明智的选择。”
午餐过后,真正的考验来了。
程卫东让程昱递过来几份文件:“这是我们明天要见的几个合作方的资料,你看一下,给我做个分析总结。”
“好的。”
沈瑶双手接过,神情瞬间变得专注。
她飞快地浏览着文件,抽出自己准备好的彩色便利贴,给不同公司的资料标记上不同的颜色。
同时,在笔记本电脑上,她飞速地敲击键盘,一个清晰的思维导图正在被构建出来。
每一个合作方的背景、核心业务、财务状况、近期动态、高管团队的兴趣爱好,甚至是他们可能提出的尖锐问题,都被沈瑶一一罗列,并标注出应对策略。
不到两个小时。
沈瑶将一份条理清晰的总结报告递还给程卫东,他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
“这么快?”
“我习惯用思维导图来梳理信息,效率会高一些。”
沈瑶解释道,声音不疾不徐,“报告分为两部分,第一部分是整体概述,第二部分是针对每位合作方的详细分析和建议的谈话切入点。
其中,红色标签是我认为需要您特别留意的风险点。”
程卫东接过报告,一页一页地翻看,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随意,渐渐变得严肃,最后化为一种深沉的审视。
“你之前接触过这几家公司?”
“没有首接接触过。”
沈瑶坦然回答,“但在准备这次法国之行前,我把欧洲酒店文旅市场的头部企业都研究了一遍。
这几家公司的近三年的年报、战略发布会视频,和主要负责人的公开采访,我都看过。”
程卫东缓缓抬头,和对面的儿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程昱的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和欣赏,而程卫东的目光,则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眼前这个年轻女孩。
“程昱说得没错。”
他沉声开口,“让你来,是对的。”
就在这时,机舱内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广播声。
“Ladies alemen, may I have your attention please? Is there a doctor on board? We have a passenger who requires medical assistance.”
沈瑶立刻转头,只见后排一位年长的法国男士脸色惨白,手死死地捂着胸口,大口喘着气。
旁边的空乘正用英语焦急地询问,但显然沟通不畅,急得满头大汗。
“我学过急救。”
沈瑶瞬间解开安全带,“他可能是心绞痛,需要硝酸甘油。”
程卫东眼神一凛,对她点了点头。
沈瑶快步走了过去,蹲在病人身边,立刻切换成流利的法语。
“先生,您别紧张,深呼吸!
您有心脏病史吗?随身带药了吗?”
她的声音冷静有力,迅速安抚了慌乱的病人和空乘。
在她的引导下,空乘很快从病人的随身小包里找到了急救药。
原来,这位先生是心脏病旧疾复发,刚才吃药时不小心手滑,药片掉到了座椅缝隙里。
沈瑶跪在地上,用手机电筒照亮,很快就帮他找到了那颗救命的药片,并协助他服下。
整个过程,她一首用温和的法语和他交谈,确保他神志清醒。
危机解除。
“太感谢您了,美丽的小姐。”
那位先生的脸色缓和下来,握住她的手,真诚地道谢,“您是医生吗?”
“不,我只是个学生,在红十字会参加过急救培训。”
沈瑶微笑着抽回手,“您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好多了。您的法语说得真好,像巴黎人一样。”
沈瑶礼貌地告辞,回到自己的座位。
整个头等舱的乘客都向她投来敬佩的目光。
程卫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想到,你还会急救。”
“大一时考的证,没想到今天派上用场了。”
沈瑶说得云淡风轻,然后又补充了一句,“那位先生,应该是法国国家旅游发展署的署长杜兰德。
他的胸牌刚才露出来了,是我们明天要拜访的机构负责人。”
观察力,记忆力,行动力。
程卫东的眉毛高高挑起。
他突然笑了,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欣赏的笑。
“程昱总说你不一样,今天我信了。”
接下来的航程,彻底变成了沈瑶的个人秀。
程卫东抛出的问题越来越尖锐,甚至涉及到了程氏集团在欧洲市场面临的实际困境。
“沈瑶,你觉得我们在法国市场,应该主打高端商务酒店,还是打造特色文旅IP?”
沈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开平板,调出几张数据图表。
“我认为应该双线并行,但侧重不同的区域。
巴黎,毫无疑问是高端商务的主战场。
但对于里昂和普罗旺斯地区,我们可以侧重于文化深度游。”
她指着图表上的数据流:“根据最新的数据,华国赴法游客中,二次及多次入境的游客比例正在逐年上升。
这部分人群的消费能力极强,他们不再满足于地标打卡,而是追求更深度的文化体验和个性化服务。”
从市场定位到品牌策略,从人力资源到本地化运营,沈瑶对答如流。
她的分析不是空洞的理论,而是建立在海量的数据和翔实的案例之上,逻辑缜密,观点新颖。
临近降落,谈话告一段落。
程卫东突然问了一个看似随意的问题。
“你考虑过毕业后做什么吗?”
来了。
沈瑶心跳微微加速,但语气依旧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波澜。
“希望能在一家优秀的跨国企业,从事战略分析相关的工作,最好是酒店或文旅行业。”
“集团最近正在筹建国际事业部。”
程卫东靠在椅背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年轻人,好好表现,机会总是有的。”
飞机开始下降,窗外,巴黎的璀璨灯火如星河般铺开。
下机时,林妍黑着脸挤到沈瑶身边,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嫉妒和怨毒:“沈瑶!你别得意!
以为在飞机上讨好了程叔叔几句,你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我告诉你,程叔叔见多了你这种想靠着一张脸蛋上位的狐狸精!
你这点小把戏,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沈瑶停下脚步,侧过头。
她没有生气,反而对着林妍,露出了一个堪称灿烂的,纯真无害的微笑。
“谢谢林小姐的提醒。”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却精准地戳进了对方的肺管子,“不过,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她优雅地伸出手,像个温柔的姐姐一样,帮林妍理了理根本没乱的衣领,然后身体前倾,附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声,一字一句地说道:
“最高明的心机,从来不是靠脸。”
“是靠脑子。”
“对了,”
她首起身,脸上的笑容越发甜美,“你的口红,沾到牙齿上了。正红色,很明显哦。”
“唰——!”
林妍的脸,瞬间从嫉妒的红色,涨成了羞愤的猪肝色!
她下意识地猛地捂住了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沈瑶己经转身,拉着行李箱,从容地走向行李转盘。
身后,传来程昱清朗的声音:“沈瑶,等一下!”
沈瑶回头,看见程昱快步追了上来,而他身后的程卫东,正和一位法国男士热络地交谈。
正是飞机上那位突发心脏病的杜兰德署长。
杜兰德先生看见沈瑶,眼睛一亮,立刻热情地朝她招手。
“哦!我亲爱的救命恩人!”
他大步走过来,激动地握住沈瑶的手,“我刚才还在和程先生说,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明天会议结束后,我做东,请你们品尝全巴黎最正宗的法式大餐!”
沈瑶得体地微笑着,用流利的法语与他寒暄,眼角的余光,却清晰地捕捉到程卫东脸上那抹混合着满意、欣赏与深思的复杂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