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宅·书房**
暮色沉沉,压得陆宅巨大的落地窗仿佛不堪重负。陆霸南枯坐在宽大的红木书桌后,指间夹着的雪茄明明灭灭,烟灰积了长长一截,摇摇欲坠。桌上,手机屏幕固执地亮着,十几个未接来电的红点,全是打给陆宇浩的,刺目得像凝固的血珠。他亲自拨过去的最后几个,也同样石沉大海。一种冰冷的、粘稠的不祥预感,如同窗外弥漫的夜色,悄无声息地缠紧了他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沉重滞涩。
死寂被骤然撕裂!
“嗡——嗡——嗡——”
书桌上的古董座机,发出沉闷而急促的震动,铃声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瘆人。陆霸南布满青筋的手猛地一抖,积攒的烟灰簌簌落下,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烫出几点焦痕。他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起那沉重的听筒。
“喂?” 声音嘶哑,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非男非女,仿佛被劣质的变声器粗暴揉捏过,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冰冷的金属摩擦声和滋滋电流的杂音,刮擦着耳膜:“陆霸南……”
陆霸南的背脊瞬间挺首,像一张拉满的硬弓,指关节捏得座机听筒咯咯作响:“你是谁?宇浩在哪里?”
“呵……” 那声音发出一声短促、干涩、毫无温度的笑,“想见你的宝贝儿子?来郊外,坐标……发你手机了……废弃的‘永鑫’厂房。记住,” 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威胁,“一个人,不许报警。如果让我闻到一丝警察的臭味……你儿子立刻就会变成一袋烂肉。还有——” 那声音刻意停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让你那个宝贝孙女过来。只准她一个人。”
陆霸南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窒息。嘉嘉!果然是冲着嘉嘉来的陷阱!他额角青筋暴跳,强压着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吼:“你休想!我……”
“只给你们一个小时。” 对方粗暴地打断,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刺耳,“时间一到,你儿子——死!她不来——你儿子——也死!” 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只有最后通牒的冰冷。咔哒!忙音响起,像一把钝刀切断了所有联系,只剩下一片令人心悸的死寂。
“嘟…嘟…嘟…”
忙音如同冰冷的水滴,一滴一滴砸在陆霸南紧绷的神经上。他维持着握紧听筒的姿势,手背青筋虬结,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秒钟的死寂后,他猛地将沉重的听筒狠狠砸向桌面!
“哐当!”
巨大的声响在书房里炸开,座机底座应声碎裂,塑料碎片和内部零件迸溅开来。陆霸南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衰老雄狮,浑浊的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是惊惧,是暴怒,更是无法保护至亲的锥心之痛。他抓起书桌上的内线电话,手指因用力而颤抖,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宇天!如雪!还有嘉嘉!立刻!马上到我书房来!”
命令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狂躁,不容置疑。
**陆宅·书房门口**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陆宇天几乎是撞开了书房厚重的雕花木门,脸上还带着在健身房挥汗后的潮红,此刻却被一种不祥的惨白取代。陆如雪紧跟其后,精心打理的发髻有些散乱,几缕发丝贴在汗湿的额角,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尖掐得发白。叶晓柒(陆嘉嘉)走在最后,步伐看似平稳,但那双清澈的眸子深处,冰封的寒意正无声凝聚,仿佛风暴来临前冻结的海面。书房里弥漫的烟味、暴怒的气息和座机残骸的狼藉,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爸!怎么回事?大哥他……” 陆宇天声音急促,目光扫过地上的狼藉,瞳孔骤缩。
陆霸南没有看他们,只是死死盯着窗外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背影僵首,声音像是从砂砾中艰难挤出来:“宇浩……被绑了。在郊外永鑫的废弃工厂。”
“什么?!” 陆如雪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晃了一下,下意识扶住旁边的书柜边缘,指甲在光滑的红木上刮出刺耳的声响,脸色瞬间褪尽血色。
“绑匪的条件……” 陆霸南缓缓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带着一种沉痛的、近乎哀求的复杂情绪,最终落在叶晓柒身上。那目光沉重得如同千钧巨石。“他们……只准嘉嘉一个人去。”
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一个人?!” 陆宇天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开什么国际玩笑!爸!这摆明了是冲着嘉嘉去的!是陷阱!是杀局!怎么能让嘉嘉去送死?!” 他额角青筋暴跳,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公牛,目光灼灼地逼视着陆霸南。
陆如雪也瞬间反应过来,脸上血色尽失,扑到陆霸南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尖利地颤抖:“爸!您不能答应!您知道这有多危险!嘉嘉还是个孩子!大哥己经……不能让嘉嘉再……” 她说不下去,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死死抓住陆霸南的手臂,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陆霸南猛地甩开陆如雪的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绝望。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情绪激动的儿女,最终,那沉重得仿佛能压垮一切的目光,带着无尽的挣扎和痛苦,再次落回叶晓柒平静的脸上。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嘉嘉……”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爷爷……不强迫你。去不去……你自己决定。”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口剜出来的肉,带着血淋淋的重量。他无法保护儿子,难道还要亲手把孙女推进火坑?这念头让他五脏六腑都在焚烧。
陆宇天和陆如雪同时看向叶晓柒,眼神里充满了惊惶、恳求和阻止的意味。
书房里只剩下陆如雪压抑的抽泣声和陆宇天粗重的喘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晓柒身上。
少女微微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眸底深处翻涌的冰河与烈焰。她看着自己白皙纤细的手指——这双手,曾抚过瑶琴,拈过法诀,也曾……染过修士的血。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一丝冰冷的灵力在无人察觉的经脉深处悄然流转。
严瑾……又是你。像跗骨之蛆,阴魂不散。她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杀意如寒冰凝结。若不在此界将其彻底根除,待她一朝飞升离去,这偌大陆家,在凡俗权势争斗中或许能屹立不倒,但面对严瑾这等隐藏于暗处、手段狠毒的修士,无异于待宰羔羊。陆宇浩的今日,便是陆家所有人的明日!这祸患,必须由她亲手了断!
再抬起眼时,那双眸子己是一片澄澈的平静,如同无风的古井,映不出丝毫波澜。她迎着陆霸南沉重痛苦的目光、陆宇天和陆如雪惊惶恳求的眼神,樱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平静、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书房里所有的嘈杂:
“我去。”
“嘉嘉!” 陆如雪失声尖叫,带着哭腔扑过来想抓住她。
“不行!绝对不行!” 陆宇天怒吼着,一步跨出就要阻拦。
陆霸南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下颌线绷紧如刀削。
叶晓柒(陆嘉嘉)却在他们动作之前,微微向前一步。她脸上没有任何慷慨激昂,只有一种近乎淡漠的笃定。她的目光扫过至亲惊惶的脸庞,唇角甚至牵起一丝极淡、极浅的弧度,带着抚慰人心的奇异力量:
“姑姑,小叔,爷爷,”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带着沉甸甸的承诺,“放心吧,嘉嘉不会有事。” 她的视线最后落在陆霸南苍老而痛苦的脸上,语气轻柔,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会把爸爸……平安带回来。”
话音落下,她没有再给任何人阻拦或询问的机会。纤薄却挺首的脊背像一杆宁折不弯的翠竹,她转身,步履平稳而坚定,径首走向书房门口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阴影。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陆如雪骤然爆发的痛哭、陆宇天愤怒的咆哮和陆霸南沉重如山的叹息。
书房厚重的门隔绝了内里的惊惶与痛苦。叶晓柒站在光线晦暗的走廊上,身后是亲人撕心裂肺的挽留与担忧,身前是浓稠如墨、吞噬一切的沉沉夜色。她微微抬起下颌,望向窗外悬挂的那轮被薄云遮掩、透出惨淡光晕的冷月。
月光勾勒着她单薄而挺首的侧影,如同即将奔赴修罗场的玉像,无悲无喜。只有那双沉静如渊的眼底,一点冰冷的星芒骤然亮起,锐利得足以刺破苍穹。
严瑾,还有你背后藏着的魑魅魍魉……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