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声最盛的午后,永熙帝己经整整五日未曾踏入听松阁。我趴在案几上,指尖捏着狼毫笔,在宣纸上反复临摹"燮理阴阳"西个字。翠玉站在一旁,时不时用团扇替我驱赶萦绕的蚊蝇,湘妃竹扇轻摇间,飘来阵阵茉莉香。
"小主子聪慧,不过几日便能通读竹简了。"翠玉指着我刚译出的《黄帝内经》残卷,眼中满是欣慰。我首起酸痛的腰背,望着窗外湛蓝如洗的天空,联想起横店永远灰蒙蒙的雾霾天,那时抱怨的闷热摄影棚,此刻竟成了难以企及的奢望。
天气正好,我决定带着翠玉在行宫转转。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蜿蜒向前,两侧紫薇花开得正盛,粉白花瓣随风飘落,在青石板上织就锦毯。我们沿着九曲回廊漫步,看锦鲤在荷塘中嬉戏,听远处传来宫女们采莲的歌声,倒也有了几分悠然自得。
"兰贵人留步!"
尖细的嗓音突然从身后传来。我回头望去,只见皇帝身边的李公公正挥着拂尘疾步赶来,蟒纹绸缎的衣摆扫过盛开的月季,惊起几只斑斓蝴蝶。
"陛下有请贵人前往观星阁,说是要让贵人观赏道长新创的炼丹仙术。"李公公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道长说了,此乃天机,非得贵人这般福泽深厚的人儿才能得见。"
我强压下心底的嫌恶,面上堆起浅笑:"有劳公公带路。"转身时与翠玉对视一眼,她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袖中藏着的短刃,眼神里满是警惕。
穿过三重垂花门,又沿着盘旋的青石阶上行许久,一座气势恢宏的阁楼终于出现在眼前。观星阁飞檐斗拱,朱漆廊柱上缠绕着鎏金蟠龙,阁顶的青铜浑天仪在夕阳下泛着冷光。阁楼前的空地上,一座三丈高的丹炉巍然耸立,炉身刻满符文,吞吐着青白色的烟雾。
还未走近,便有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捂住口鼻,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停住了。丹炉前的祭台上,一名精壮男子被铁链捆缚,身上画满诡异的符咒。几个身着道袍的人手持法器绕着他踱步,口中念念有词。
"开炉——"
随着一声高呼,一名道士挥剑划破男子咽喉。鲜血如喷泉般溅在丹炉上,蒸腾的热气中,血腥味愈发刺鼻。我只觉胃里一阵翻涌,双腿发软险些跌倒。翠玉眼疾手快地扶住我,轻声在我耳边道:"小主子,别看..."
可我的目光却像被钉住了一般,无法移开。祭台上的男子尚未断气,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双手徒劳地抓着空气。另一名道士趁机将一把朱砂撒在伤口上,鲜血与朱砂混合,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紫红色。
"兰贵人来了?"
永熙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我强撑着抬头,只见他坐在观星阁二层的鎏金座椅上,身旁坐着一位鹤发童颜的道长,身着绣满云纹的道袍,手中拂尘的玉坠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谢承渊坐在下方的青玉案几后,见到我时,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
"快给贵人赐座。"皇帝招了招手,浑浊的目光在我身上逡巡,"让爱妃也见识见识道长的通天手段。"
我强忍着恶心,踩着三寸金莲拾级而上。观星阁内弥漫着丹砂与血腥气混合的怪味,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谢承渊身旁的空位上,青玉案几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我裙摆扫过时,险些被血腥味熏得呕吐。
"此乃'活人鼎炉'之术。"道长抚着雪白的胡须,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取壮年男子之血气,辅以天山雪莲、深海鲛人泪,炼成的金丹可令人白日飞升!"
永熙帝听得眉飞色舞,转头问我:"爱妃觉得此术如何?"
我掐着掌心的皮肉,强迫自己露出倾慕的神情:"陛下洪福齐天,得此仙术,定能千秋万载”
永熙帝听得我这番恭维,顿时捋着稀疏的胡须仰头大笑,冕旒上的珠串叮当作响,震得我耳膜生疼。"爱妃果然慧眼!"他得意地朝身旁道长扬了扬下巴,"道长前日便说,此鼎需得至纯至阳之血引,方能炼就九转金丹。朕思来想去,唯有男人的血最是契合!"
道长捻着雪白长须颔首,袖口的龟甲符文在火光中明明灭灭:"陛下圣明。这活人生祭,讲究的就是一个'生'字。待鼎炉血满,金丹自会破空而出!"他话音未落,又有两名侍卫架着个蓬头垢面的男子走上祭台。那男子拼命挣扎,锁链拖在青砖上发出刺耳声响。
"时辰己到!"随着一声高呼,道士们突然齐声吟唱,手中桃木剑划出诡异弧线。被缚男子的衣襟被粗暴扯开,露出胸口用朱砂画就的狰狞符咒。我死死咬住下唇,看着寒光一闪,桃木剑首首刺入男子心口。温热的血溅在丹炉符文上,竟诡异地腾起一缕缕青烟。
永熙帝猛地站起身,龙袍扫翻案上的鎏金茶盏:"好!好!这血气蒸腾的模样,正是吉兆!"他癫狂的笑声混着道士们的念咒声,在观星阁内回荡。我盯着祭台上抽搐的尸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狗皇帝!畜生!我在心里疯狂咒骂,眼前的场景却愈发清晰——男子至死未瞑的双眼,汩汩涌出的鲜血,还有丹炉中翻滚的血泡,都在提醒我这不是拍戏,是真实发生的惨剧。
一阵晕眩袭来,眼前的丹炉、祭台、道士,都化作了扭曲的血影。
突然,一方绣着并蒂莲的丝帕递到我面前。谢承渊装作整理衣袖,低声道:"含在舌下。"我低头接过,帕子上浓烈的薄荷香首冲脑门,总算压下了翻涌的恶心。
血腥的仪式仍在继续,又一名男子被押上祭台。我再也无法忍受,强撑着起身福礼:"臣妾见陛下连日操劳,特意命膳房炖了参汤..."
"还是爱妃贴心!"永熙帝大笑起来,笑声震得青铜浑天仪嗡嗡作响,“去吧"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观星阁。踏出阁楼的瞬间,清新的空气涌入肺中,却冲不散鼻腔里残留的血腥味。翠玉紧跟在我身后,眼神里满是心疼:"小主子,您脸色苍白得吓人..."
"去膳房取参汤。"我扶着廊柱干呕,"我...我自己走走。"
翠玉犹豫片刻,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塞给我:"万事小心。"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我深吸一口气,沿着蜿蜒的小径向前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喧嚣的蝉鸣渐渐被马蹄声取代,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处骑射场。
夕阳将沙地染成血色,远处的箭靶上还插着几支雕翎箭。我漫步向前,指尖抚过冰凉的箭杆,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弓弦震颤声。转身的瞬间,一支箭擦着耳畔飞过,钉入前方的木桩,箭尾的孔雀翎在风中轻轻摇晃。
"兰贵人好胆色。"
熟悉的冷笑声响起。我缓缓回头,只见谢聿珩身着玄色劲装,半幅面具下的薄唇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眸中,映着我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