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冬来,御花园的冻土渐渐松软,谢聿珩命人从江南运来的早樱己抽出嫩芽,西北进贡的胡杨也在暖风中舒展新叶。我倚在未央宫的雕花窗前,看着小太监们小心翼翼地捧着青瓷花盆穿梭而过,盆中各色奇花异草争奇斗艳,恍惚间竟真的有几分仙境的感觉。
"娘娘,这是陛下今早刚送来的洛阳牡丹。"翠玉掀开帘子,身后跟着两个宫女,捧着一盆裹着锦缎的花树。花苞缀满枝头,却被棉絮层层包裹,活像个裹着襁褓的婴孩。我忍不住轻笑:"他这是打算把整个天下的花树都搬进宫里?"
话音未落,腹中突然翻涌,我猛地捂住嘴冲进内室。铜镜里的人脸色煞白,冷汗顺着脖颈滑进衣领。春膳的百合粥味还残留在舌尖,此刻却化作令人作呕的酸涩。翠玉慌慌张张地捧着铜盆赶来,声音里带着哭腔:"主子这是怎么了?要不要传太医?"
我摆摆手,用帕子擦去嘴角的水渍。近来总觉嗜睡,晨起时浑身发软,对着珍馐美馔也提不起兴致。原以为是倒春寒作祟,此刻却有些不安。又觉得或许只是自己多心——这满宫的奇花异草,可能是自己对花粉有些过敏吧。
三日后在御花园赏梅时,我刚咬了口新贡的青团,胃里突然一阵翻涌。扶着石栏干呕时,正巧被路过的宫女太监们撞见。
我心中暗叫不妙,强撑着起身整理仪容。可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像决堤的洪水难以阻挡。当夜未央宫便炸开了锅,翠玉举着蜡烛冲进寝殿,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摇晃的阴影:"娘娘!外头都传...传您有了龙嗣!"
“怎么可能”
宫墙内的风言风语最是伤人,更何况是这般敏感的话题。还未及回应,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卫们整齐的"恭迎陛下"。
谢聿珩冲进来时衣袍歪斜,玉带扣松了大半,墨发凌乱地散在肩头。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琥珀色的眼眸亮得惊人,一把将我从床上拽起来:"月儿!可是真的?"
我被他勒得生疼,慌乱地挣扎:"陛下莫要听那些胡言乱语!怎么可能......"话音未落,他的脸色陡然阴沉,握着我手腕的力道几乎要将骨头碾碎。
"怎么不可能?"他的声音冰冷得可怕,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怒意,"你己经承宠了几个月......"
我别过脸去:"定是那些花草作祟,或是臣妾脾胃虚寒......"
要是被他知道我一首在服用避子的药,等待我的下场会是什么我不敢去想。
"月儿..."他喉结滚动,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沙哑,"让太医来把脉。"说罢便要传唤,却被我慌乱拦住:"不过是寻常积食!何必兴师动众!"话一出口就知不妥,谢聿珩骤然眯起眼睛,琥珀色瞳孔缩成危险的竖线。
僵持间,他突然扯开我袖口,冰凉的指尖按在寸关尺上。我浑身僵硬,听着自己如擂鼓的心跳声在寂静中炸开。
"脉象虚浮,右关弦滑。"谢聿珩垂眸盯着我的手腕,拇指无意识着我暴起的青筋,"确实是脾胃不和。"话音未落,他突然将我扯进怀里,发间玉冠硌得我额头生疼,"是朕急了...只是一想到能有个像你的孩子..."
我望着他眼底转瞬即逝的落寞,心中突然泛起一丝愧疚。或许在他偏执的占有欲下,也藏着为人父的渴望。但这份渴望,我给不了,也不敢给。谁知道孩子会不会成为新的枷锁,又会不会暴露我藏在心底的秘密?
"明日让太医院开些温补的方子。"他的下巴抵着我的发旋,声音闷闷的,"再把御膳房的厨娘都换了,定是她们没把你伺候好。"我攥紧他的衣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避子药一首是让翠玉暗中准备,若要彻查御膳房...
第二日晨起,未央宫静得可怕。往常这个时辰,早该有宫女们叽叽喳喳的伺候声,此刻却连脚步声都轻得像猫。翠玉端着参汤进来时,:"主子,那些传闲话的都被罚了半年俸禄,最开始看到您不舒服的那几个...被杖责二十。"
我握着汤碗的手一抖,滚烫的参汤溅在指尖。宫中的二十板子下去,怕是那几人连命都没了。不过是几句流言,谢聿珩竟下了这般狠手。镜中倒影面色苍白,想起昨夜他偏执的模样,后颈突然泛起一阵寒意。若他真的起了疑心...
"把密道图再藏严实些。"我开口道。
翠玉点了点头,神色凝重:"主子放心,己经塞进香炉夹层,除非砸碎香炉,否则绝无人能发现!"
正说着,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我下意识按住藏药的妆奁暗格,指甲在檀木上刮出细痕。谢聿珩带着一身寒气进来,身后跟着捧着锦盒的太监。他伸手试了试我腕间温度,目光扫过案上未动的参汤:"怎么不喝?"
"臣妾...臣妾喝腻了。"我强装镇定,却见他打开锦盒,里头躺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簪头雕着并蒂莲,正是那日我刺马时折断的款式。
"朕让人照着原样重雕了支。"他将簪子插入我发间,指尖擦过耳垂时微微发烫,"往后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朕。"我望着他眼底未散的血丝,这个看似暴戾的帝王,竟在小心翼翼地讨好我。
避子药只剩最后两剂了。翠玉说最近药坊查得严,难以再寻到那些珍稀药材。夜晚谢聿珩的动作比往日的都重了些,此刻他躺在我身边,毫无防备,若被谢聿珩发现...我望着帐顶繁复的金线,想起青萝出宫前那双充满感激的眼睛。密道图还藏在香炉里,可真到了生死关头,又能否真的逃出生天?
当夜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听着谢聿珩平稳的呼吸声,思绪却飘向千里之外。也不知青萝和小福子是否在渝州安好,南疆的战事又进行到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