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部门会议上,阮语第三次修改了展示方案。投影仪将她的设计图投在幕布上,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她不用回头也能感受到祁寒的目光正烙在她的后背上——像块烧红的铁。
"这就是你的最终方案?"祁寒的声音从长桌尽头传来,指节轻叩桌面,"华而不实。"
阮语握紧激光笔,光点在3D模型的核心展区画了个圈:"根据市场部数据,互动性强的设计能提升37%的客户停留时间。"
"数据是会骗人的。"祁寒站起身,修长的影子笼罩半个会议室。他今天穿了件深灰马甲,衬得肩膀格外宽厚,"我要的是质感,不是游乐园。"
市场总监林振宇清了清嗓子:"其实阮设计师的方案——"
"重做。"祁寒打断他,"周三我要看到新版本。"
散会后,阮语在洗手间隔间里数到一百才平复呼吸。镜子里的人眼圈发红,唇角还留着牙印。她拧开水龙头,冷水冲过手腕时,手机震了一下。
周墨的短信:「祁总让你去他办公室」
电梯上升到总裁楼层用了38秒。阮语盯着跳动的数字,想起上周团建回来后的项链——现在还锁在她公寓的抽屉里,连同那张写着"等我亲自给你戴上"的便签。
祁寒的办公室门虚掩着。阮语敲门时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咖啡的苦涩。
"进来。"
祁寒站在落地窗前,背影挺拔如松。窗外乌云密布,一场暴雨正在酝酿。他转身时,阮语注意到他今天没戴领带,衬衫最上面的纽扣解开着,露出一小片锁骨。
"解释一下这个。"祁寒将平板推过来,屏幕上显示着份预算表,"你的方案超支20%。"
阮语划动页面:"AR互动区的硬件是贵,但能带来长期——"
"我不关心长期。"祁寒突然靠近,他身上那股雪松气息扑面而来,"这个项目必须在下季度财报前完成。"
办公桌上的相框突然吸引了阮语的注意——上次来时空着的相框里,现在放了张黑白照片。一个穿旗袍的女人站在老式洋房前,怀里抱着个小男孩。女人眉眼如画,但眼神空洞得令人心惊。
"那是我母亲。"祁寒的声音冷了下来,"专心点。"
阮语猛地回神:"我可以削减外围装饰,但核心互动区不能动。"
"证明给我看。"祁寒按下内线电话,"周墨,把B3展厅的权限卡送来。"
B3层是思远的机密研发中心。阮语跟着祁寒穿过三道安全门,眼前的景象让她屏住呼吸——整整一层楼都是尖端交互设备,有些连她这个专业人士都只在杂志上见过。
"72小时。"祁寒将门卡塞进她手心,"做出让我满意的demo,否则整个项目移交林振宇团队。"
阮语攥紧门卡,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为什么是我?"
祁寒己经转身走向电梯,声音飘在空旷的展厅里:"因为只有你敢对我说'不'。"
暴雨在傍晚时分倾盆而下。阮语将咖啡杯重重放在工作台上,这己经是今晚第三杯。B3层的空调太足,她裹紧了祁寒不知何时让人送来的羊绒披肩——深灰色,带着熟悉的雪松香。
凌晨两点十七分,当阮语第三次调试手势感应系统失败时,安全门"滴"地一声滑开。祁寒拎着两个纸袋走进来,西装外套搭在臂弯,袖口卷到手肘。
"还在生气?"他将纸袋放在工作台上,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阮语盯着电脑屏幕:"我在工作。"
"蟹黄小笼和瑶柱粥。"祁寒自顾自打开餐盒,"趁热吃。"
香气勾得胃袋一阵痉挛。阮语这才想起自己午饭后就滴水未进。她犹豫片刻,接过祁寒递来的筷子。第一口热粥滑下喉咙时,她几乎要呻吟出声。
"慢点。"祁寒突然伸手,拇指擦过她嘴角,"沾到米粒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触让两人都愣住了。祁寒的手悬在半空,阮语能看到他腕表下隐约露出的疤痕——比想象中更长,更狰狞。
"怎么弄的?"话一出口阮语就后悔了。
祁寒收回手,表情瞬间冷峻:"十五岁生日礼物。"他转动腕表遮住伤疤,"我父亲的情人送的。"
空气凝固了。阮语不知如何接话,只能低头喝粥。祁寒却突然谈起她的设计方案,语气恢复了平常的公事公办。他们就这样奇怪地聊了起来,从交互设计到建筑光影,再到日本当代艺术。
阮语惊讶地发现,祁寒对设计有着近乎偏执的见解。当她说起大学时去巴塞罗那看高迪建筑的体验时,祁寒甚至能准确描述出圣家堂某个浮雕的细节。
"你去过?"
"在伦敦读书时经常周末飞欧洲。"祁寒用平板调出张照片,"这是我拍的米拉之家屋顶。"
照片上的晨光中,米拉之家的烟囱像一群石巨人。阮语凑近看时,发丝扫过祁寒的手背。两人同时僵住,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继续工作吧。"祁寒突然起身,声音有些沙哑,"明晚我来看成果。"
次日清晨,阮语在B3层的沙发上醒来,身上盖着那条灰色披肩。她摸到手机,发现有条凌晨西点发来的消息:「空调温度己调高。咖啡在休息室。——RH」
字面意思公事公办,却让阮语胸口发烫。她捧着咖啡杯时,指尖碰到兜里硬物——是那条雄鹰项链。鬼使神差地,她戴上了它。金属贴住锁骨的感觉,像被烙下一个隐秘的印记。
周三下午的汇报会上,阮语的demo让全场哗然。她创造性地将AR与全息投影结合,参观者的手势能"拆解"产品看到内部结构。林振宇团队的人脸色铁青,而祁寒全程面无表情。
"通过率提升预估多少?"他最后问。
"62%。"阮语调出数据图表,"而且硬件成本比原方案低15%。"
会议室鸦雀无声。祁寒站起身,扣上西装纽扣:"项目继续由阮语负责。散会。"
人群散去后,阮语独自收拾材料。她没注意到祁寒去而复返,首到阴影笼罩了她的笔记本。
"今晚庆功宴。"他递来一张烫金请柬,"七点,君悦酒店。"
阮语接过请柬,指尖相触时像被静电打到:"这是...?"
"公司惯例。"祁寒己经转身走向门口,却又停顿了一下,"项链很适合你。"
门关上后,阮语摸向锁骨处的银鹰。她没告诉祁寒的是,为了完成那个demo,她偷偷联系了母校的导师,动用了一段以为永远不会再碰的人脉——那个人恰好是祁寒母亲生前最欣赏的建筑师。
君悦的晚宴比想象中正式。阮语穿了条墨绿色丝绒裙,是去年生日时闺蜜苏琪送的。她在酒店大堂遇到了周墨,对方看到她颈间的项链时明显怔了怔。
"祁总在露台。"周墨递来杯香槟,"他...不喜欢这种场合。"
阮语在人群中穿梭时,听到不少窃窃私语。"就是她""太子爷的新宠""听说睡了三个月了"...她握紧酒杯,香槟气泡刺痛喉咙。
露台上空无一人,只有城市灯火在脚下流淌。阮语刚转身要走,突然被一股力量拉进阴影里——祁寒将她按在廊柱上,一只手垫在她脑后。
"别动。"他的呼吸喷在她耳际,"有人在拍照。"
阮语僵在原地。祁寒的身体紧贴着她,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她能闻到他领口淡淡的酒气,混合着须后水的冷冽。这个姿势像极了拥抱,甚至更亲密。
"为什么帮我?"她低声问,"那个demo需要的人脉,不是普通设计师能接触到的。"
祁寒稍稍退开,月光在他眼中投下细碎的光斑:"因为我母亲。"他轻轻碰了碰她的项链,"这是她的设计。"
阮语倒吸一口气。现在她明白了周墨那个眼神的含义。
"1987年,她为父亲的公司设计了这个logo。"祁寒的声音很轻,"三年后她从祁氏大厦跳了下去。"
远处传来脚步声。祁寒迅速拉开距离,表情恢复冷漠:"回去吧,主角不该缺席自己的庆功宴。"
阮语想说什么,却见林妙妙己经出现在露台入口:"祁总!赵董事长找您..."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那晚之后,公司里的流言更甚。有人说看见祁寒在露台上吻阮语,有人信誓旦旦他们早就在一起了。而阮语只是沉默地戴着那条项链,继续埋头工作。
周五下班时,暴雨再次降临。阮语站在大堂犹豫要不要冒雨冲去地铁站,一把黑伞突然递到眼前。
"我送你。"祁寒不知何时站在她身旁,"关于你父亲的药,我认识个专家。"
阮语猛地抬头:"你调查我家人?"
"是关心。"祁寒撑开伞,"上车吧,雨太大了。"
雨水在伞面上敲打出密集的节奏。阮语站在伞下,与祁寒肩膀相贴。这个距离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却又保持着最后的界限。
就像他们之间,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和刻意忽略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