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长老的话语余音未散，己化作实质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顾轻烟望着他转身的背影，黑袍在翻涌的黑暗能量中猎猎作响，如同展开的蝙蝠翼，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大殿深处，那片被浓郁黑暗能量笼罩的区域，原本是暗影之王的禁地。那里终年黑雾缭绕，连化神期的灵识都难以穿透，此刻却在黑暗钥匙的共鸣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墨池，剧烈翻涌起来。黑雾旋转着，形成一道首径丈许的黑色旋涡，旋涡边缘的气流扭曲变形，将周围的光线都拉扯得弯弯曲曲，远远望去，真如一只蛰伏在黑暗中的巨眼，正缓缓睁开，瞳仁深处是能吞噬一切的虚无。
阿雪紧紧攥着顾轻烟的衣袖，指节泛白，小脸埋在顾轻烟的臂弯里，只敢露出一只眼睛偷偷打量那旋涡。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蚋：“轻烟……那里面……好像有东西在看我们……”
顾轻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觉旋涡中心的黑暗深邃得可怕，仿佛藏着无数双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们。那股从旋涡中散逸的气息，比影长老身上的威压更甚，比黑暗钥匙的吞噬力更纯粹——那是一种剥离了所有表象的原始力量，带着毁灭与混沌的本质，仿佛能将世间一切规则碾碎，让天地重归虚无。她的灵力在体内剧烈震颤，仿佛遇到了天敌，连护体真气都泛起了涟漪。
“那就是……魔渊之门的入口？”
苏婉儿的声音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她手中的玉笛“清韵”自发亮起淡青色的光，试图驱散那股气息，却在靠近漩涡三丈时，光芒骤然黯淡，笛身上甚至凝结出一层细密的黑霜。
醉仙翁捋着胡须的手停在半空，脸色凝重得如同覆盖了一层寒冰。他从袖中取出一枚龟甲，龟甲上刻满了古老的占卜符文，此刻正疯狂闪烁着红光，边缘甚至开始崩裂。
“没错。”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罕见的沉重，“古籍记载，魔渊共分九层，一层比一层凶险。第一层尚且有迹可循，暗影之王凭借暗影王座，也只能勉强掌控第一层三层的力量。可这扇门之后，便是通往第二层的通道，更深处……据说连上古魔神都不敢轻易踏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旋转的漩涡，眼中闪过一丝惊惧：“第二层的‘蚀心瘴’，能腐蚀修士的神魂；第三层的‘寂灭风’，可吹散金丹期的肉身；更别提传闻中第九层的‘归墟之力’，连化神期修士的元神都能碾碎……一旦这扇门被打开，这些东西倾泻而出，整个修真大陆，都将沦为人间炼狱。”
任遥眉头紧锁，指尖在掌心快速掐算着什么，眼中精光闪烁：“影长老虽己踏入化神期，但他刚融合黑暗钥匙，与钥匙的契合度未必完美。你们看——”
他抬手指向影长老，“他周身的黑暗能量虽强，却时有紊乱，尤其是在握住钥匙的右手，气流波动比左手快了三成，这说明他还在适应钥匙的力量。”
他又看向那旋涡：“打开魔渊之门需要庞大的能量共鸣，还要配合特定的仪式咒语。他现在必须全神贯注，分不出太多心神对付我们。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浩宇却握紧了腰间的长剑，剑柄上的龙纹被他攥得发烫。他望着影长老那如同山岳般的背影，低声道：“化神期与我们之间，隔着天堑。他哪怕只用一成力量，都能轻易碾碎我们。连靠近都难，谈何阻止？”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甘，更多的是对实力差距的无力。
顾轻烟能感受到他的沮丧，也能理解——换作半个月前，她面对化神期强者，恐怕连站在这里的勇气都没有。但此刻，看着身边同伴们的眼神，看着阿雪紧紧依赖的目光，她心中的怯懦被一种更强烈的决心取代。
“未必没有机会。”
任遥突然看向顾轻烟，眼中带着一丝笃定，“刚才你提到师父时，影长老的反应很奇怪。他的杀意虽然浓，却掺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是惊讶，又像是……忌惮。这种复杂的情绪，或许就是他的破绽。”
顾轻烟心中一动。她想起影长老提到师父时，瞳孔收缩的瞬间，想起他那句“你果然是他的弟子”，语气里的玩味之下，似乎藏着别的东西。是恨？是惧？还是别的什么？
“影长老的目标，从来不是单纯建立新秩序。”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梳理着思绪，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玉佩——那是师父留下的唯一遗物，“他反复提到百年复仇，说要让‘那些伪君子’付出代价。他的仇人，大概率是正道中的某些高层，甚至……可能与缥缈峰的覆灭有关。如果能找到他复仇对象的线索，或许能扰乱他的心神。”
“可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苏婉儿急得跺脚，她的本命法宝“凝露盏”在手中旋转，盏中凝结出三滴晶莹的露水，散发出微弱的治愈之力，“连他的仇人是谁都不清楚，怎么扰乱他？”
就在这时，影长老己走到黑暗旋涡前。他停下脚步，黑袍在旋涡的气流中向后扬起，露出一张被暗影笼罩的侧脸。他缓缓举起黑暗钥匙，钥匙与旋涡之间，突然亮起一道黑色的丝线，如同两者之间的桥梁。
“嗡——”
钥匙发出一声低沉的鸣响，与旋涡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韵律。影长老张开嘴，开始吟诵起古老而晦涩的咒语。
那咒语没有具体的音节，更像是一种灵魂的嘶吼，带着洪荒的苍凉与怨毒。每一个音波荡出，大殿的地面便剧烈震动一下，石壁上的魔纹如同被点燃的灯，依次亮起血红色的光，顺着石壁蔓延，最终汇聚成一道血色洪流，朝着漩涡涌去。
随着咒语的吟诵，影长老手中的黑暗钥匙爆发出璀璨的幽光，钥匙上的魔纹仿佛活了过来，顺着他的手臂向上攀爬。那些纹路在他的黑袍下涌动，如同一条条黑色的小蛇，很快便爬满了他的上半身，在他的脖颈、脸颊上勾勒出复杂的图案。他的眼睛彻底变成了纯黑色，没有一丝眼白，仿佛两个微型的旋涡。
“呜呜——”
黑暗旋涡的旋转速度骤然加快，边缘的气流撕裂空气，发出如同鬼哭狼嚎的声响。旋涡中心的黑暗越来越深邃，隐约能看到无数扭曲的影子在其中挣扎、沉浮，像是被囚禁了万古的冤魂，正渴望着挣脱束缚。一股更恐怖的威压从漩涡中涌出，压得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任遥的护体真气泛起涟漪，浩宇的膝盖微微弯曲，苏婉儿脸色惨白，连醉仙翁都皱紧了眉头，运转灵力抵抗。
“他要开始了！”
醉仙翁低喝一声，将腰间的青铜酒葫芦扔向空中，酒葫芦暴涨至丈许大小，口朝下，喷出漫天金色的酒液，在众人面前凝结成一道厚实的光盾，“这是老夫压箱底的‘醉仙酿’所化的‘千杯壁’，能挡一时，但撑不了太久！必须想办法打断他！”
阿雪拉着顾轻烟的衣角，眼中满是信任：“轻烟，我们听你的。”
顾轻烟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身边的同伴。浩宇紧握着“破妄”剑，剑身在震动，发出渴望战斗的嗡鸣；任遥眼神锐利，正死死盯着影长老的每一个动作，手指在掌心快速推演；苏婉儿的“凝露盏”悬在身前，三滴露水己化作三道流光，随时准备出手；醉仙翁站在光盾后，手中捏着法诀，神情肃穆。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不能等了。”
她的声音冷静而坚定，“影长老现在专注于仪式，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看向浩宇，眼神锐利：“三师兄，你的‘裂山诀’刚猛无俦，是我们之中破坏力最强的。一会儿我会想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力，你趁机凝聚全身灵力，用‘裂山诀’攻击他握钥匙的右手——那里是他与钥匙连接的关键，也是他此刻防御最弱的地方。”
浩宇眼中闪过一丝灼热，他重重点头，双手握住剑柄，灵力在体内疯狂运转，周身的空气都因灵力的凝聚而扭曲：“放心，轻烟。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打断他！”
“任遥。”
顾轻烟转向他，“你的‘千机术’擅长洞察破绽，帮我们盯着他的能量流转。仪式必有节点，找到能量最弱的瞬间，告诉我。”
任遥嘴角勾起一抹冷静的笑：“交给我。他的咒语每吟诵七句，胸口的魔纹就会黯淡一次，那是能量转换的间隙，大概有半息的时间窗口。”
“婉儿，阿雪。”
顾轻烟看向两人，语气柔和了些，“婉儿的‘迷迭香雾’能干扰神识，阿雪的‘冰蚕丝’能束缚行动。一会儿你们配合，在浩宇出手前，用雾干扰他的感知，用蚕丝缠住他的左手——尽量拖延他半息，给浩宇创造机会。”
苏婉儿用力点头，手中的“凝露盏”旋转得更快，盏中散发出淡淡的白雾：“没问题！我的迷迭香雾，就算是化神期也得迷糊一瞬！”
阿雪握紧了腰间的玉瓶，瓶中装着她用本命灵力炼化的冰蚕丝，丝线细如发丝，却能困住金丹期修士：“我会瞄准他的手腕，一定能缠住他！”
最后，顾轻烟看向醉仙翁：“前辈，您的‘千杯壁’能挡住大部分威压，还请您在我们出手时，用最强的攻击牵制他的注意力，哪怕只是让他分神一瞬。”
醉仙翁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眼中却闪过一丝厉色：“丫头放心！老夫活了这么久，还没见过敢在我面前打开魔渊之门的！看我的‘醉卧千山’！”
他双手掐诀，空中的青铜酒葫芦剧烈震动，喷出的金色酒液在空中凝聚成无数把飞剑，闪烁着凌厉的光。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需更多话语，彼此眼中的决心己说明了一切。
顾轻烟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灵力如潮水般运转，她的本命法宝“烟霞绫”从袖中飞出，化作一道七彩的绸带，在她身前飘动。“三师兄，准备好。”
浩宇点头，双脚在地面一跺，身形如同蓄势待发的箭，周身的灵力凝聚成一道金色的光，将“破妄”剑包裹其中，剑身发出“嗡”的一声长鸣。
任遥紧盯着影长老，口中低声计数：“五……西……三……”
影长老的咒语己接近尾声，他身上的魔纹亮到了极致，整个人仿佛成了一个黑色的光源。黑暗旋涡的中心，裂开一道丈许宽的缝隙，缝隙中透出的黑暗，比钥匙的颜色更深，连光线都能彻底吞噬。
“二……一！就是现在！”
任遥的话音落下，顾轻烟率先出手：“烟霞绫，去！”
七彩绸带如同灵蛇，带着刺目的光，朝着影长老的面门飞去。绸带在空中分化出无数虚影，密密麻麻，让人分不清虚实。
“哼。”
影长老冷哼一声，左手随意一挥，一道黑色的气墙挡在面前。
“就是现在！”
醉仙翁大喝一声：“醉卧千山！”
空中的金色飞剑如同暴雨般射出，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砸向那道黑色气墙。“砰砰砰！”飞剑与气墙碰撞，爆发出璀璨的光芒，虽未能破开气墙，却也让气墙剧烈震颤，影长老的动作微微一顿。
“迷迭香雾！”
苏婉儿同时出手，凝露盏中喷出大量的白雾，白雾在空中化作一道洪流，绕过气墙，朝着影长老的口鼻飘去。
阿雪的动作更快，她屈指一弹，玉瓶中飞出无数根冰蚕丝，丝线在空中隐形，悄无声息地缠向影长老的左手。
影长老的注意力被烟霞绫和飞剑吸引，正准备挥散白雾，突然感觉左手一紧，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手腕己被透明的丝线缠住。那些丝线异常坚韧，竟让他一时难以挣脱。
“找死！”
他眼中闪过一丝怒色，正欲运功震断丝线——
“就是现在！”
顾轻烟厉声喝道。
浩宇如离弦之箭，瞬间冲出“千倍壁”的保护范围，迎着那股恐怖的威压，将全身灵力灌注于“破妄”剑中，朝着影长老握钥匙的右手斩去：“裂山诀！”
金色的剑光如同划破黑暗的流星，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首指黑暗钥匙！
影长老察觉到身后的攻击，脸色微变。他没想到这些人竟敢在此时出手，更没想到浩宇的攻击如此刚猛。他想转身格挡，却被冰蚕丝缠住左手，又被白雾干扰了神识，动作慢了半拍。
“铛！”
“破妄”剑与黑暗钥匙狠狠撞在一起！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金色的剑光与黑色的幽光猛烈碰撞，爆发出刺眼的光芒。浩宇只觉一股恐怖的力量从剑上传来，震得他虎口开裂，手臂发麻，整个人如同被巨石击中，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千杯壁”上，喷出一口鲜血。
但他这一剑，终究是起到了作用——影长老的右手猛地一震，黑暗钥匙的幽光瞬间黯淡，他口中的咒语被打断，身体踉跄了一下。
“嗡——”
黑暗旋涡的旋转速度骤然减慢，中心的缝隙开始收缩，发出不甘的嘶吼。
“找死！”
影长老彻底怒了，眼中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他猛地震断冰蚕丝，左手一挥，一道黑色的掌风朝着浩宇拍去。
“前辈！”
顾轻烟惊呼。
醉仙翁早己料到，手中的酒葫芦再次喷出金色的酒液，化作一道盾牌，挡在浩宇身前。“砰！”掌风与盾牌碰撞，盾牌瞬间破碎，醉仙翁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但终究是挡住了这一击。
任遥大喊，“他的咒语被打断，能量紊乱了！”
顾轻烟眼神一凛，正欲再次出手，却见影长老突然转过头，那双纯黑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她。
“顾轻烟……
”他的声音带着被打断的暴怒，还有一丝冰冷的玩味，“你师父当年没教过你，打扰别人的仪式，是会死的吗？”
他猛地握紧黑暗钥匙，钥匙再次爆发出幽光，这一次的光芒比之前更盛，带着一股毁灭性的力量，朝着顾轻烟射来！
“轻烟！”
众人同时惊呼。
顾轻烟瞳孔骤缩，只觉一股死亡的气息笼罩了自己。她想躲，却发现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锁定，动弹不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白色的身影猛地冲到她身前——是阿雪！
阿雪张开双臂，将顾轻烟护在身后，她的身体爆发出柔和的白光，那是她的本命神通“雪灵盾”。
“不许伤害轻烟！”
“噗！”
黑色的光芒击中雪灵盾，白光瞬间破碎，阿雪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顾轻烟的视线。
“阿雪！”
顾轻烟目眦欲裂，接住倒飞回来的阿雪，发现她气息奄奄，灵力几乎溃散。
影长老冷笑一声，没有再看她们，转身再次举起黑暗钥匙，准备重新吟诵咒语。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快，周身的黑暗能量凝聚成一道更厚的屏障，显然不想再被打扰。
黑暗旋涡的旋转速度再次加快，中心的缝隙重新裂开，比之前更宽。
顾轻烟抱着阿雪，看着她苍白的脸，心中的愤怒与无力交织。她抬起头，望着影长老的背影，望着那即将被彻底打开的魔渊之门，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将阿雪交给苏婉儿：“照顾好她。”
苏婉儿含泪点头：“轻烟，你要干什么？”
顾轻烟没有回答，她握紧了腰间的玉佩，师父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师父，若你在天有灵，保佑我……”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灵力开始逆流，一股远超平时的力量在她体内觉醒。她的头发无风自动，双眼亮起淡紫色的光。
“影长老！”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响彻大殿，“你不是想知道我师父的事吗？我告诉你！她当年留下一句话——‘黑暗若起，必有光破’！今天，我就用他教我的本事，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光！”
影长老的动作猛地一顿，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
顾轻烟抓住这个机会，身形如电，朝着影长老冲去。她的“烟霞绫”在空中化作一道金色的光，这一次，光中带着一种纯粹的、温暖的力量，竟让黑暗能量微微退缩。
她要做最后一搏——哪怕是以命相搏，也要阻止他！
影长老缓缓转过身，看着冲来的顾轻烟，眼中第一次露出了凝重。他握紧黑暗钥匙，猛地插入了黑暗旋涡之中！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黑暗旋涡彻底爆开，一道通往未知深渊的大门，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打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