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徐雪瑶的生物钟准时将她唤醒。她轻手轻脚地起床，没有惊扰别墅的静默。洗漱间镜前，她对着镜子仔细刷着牙。身上依旧是那套挺括的灰色小香风套裙和薄透的黑色丝袜，这是她唯一一套体面职业装。拖鞋里露出的白皙脚趾蜷缩了一下，透着清晨的微凉。
徐渊在二楼的走廊阴影里无声注视着楼下。看着镜中徐雪瑶那略显紧绷的背影和她身上那套明显洗烫了多次、却依然是唯一战袍的套裙，一个念头不经意闪过：这位前世呼风唤雨的商界女王，此刻也确实够可怜的。一套西装裙就得支撑起一个体面教师的形象，不能弄脏，不能换洗过勤，偶尔沾上一点墨水渍，还要小心翼翼地搓洗，再依赖徐家提供的昂贵蒸汽熨斗重新打理平整。
“唔！”徐雪瑶刷完牙，含了口水仰头漱口，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镜中倒映出的、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身影！
她吓得心脏骤停，水呛进气管，狼狈地咳嗽起来，转身后退几步，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才稳住。看清是徐渊，惊魂未定瞬间化为被窥视的愠怒：“徐渊？你想干什么？”她的声音带着呛咳后的沙哑和警惕。
徐渊懒洋洋地倚在门框上，像在欣赏一场晨间闹剧：“没想干什么，”他摊手，语气无辜，“早起，刷牙。”目光却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了一遍，最后停留在一个难以言说的部位，薄唇微启，带着点玩味的戏谑，“不小心欣赏到了熟透的梨子挂枝头的光景，看了两眼罢了。”
清冷如玉的徐雪瑶哪里听得懂这市井隐晦的调侃，她只觉得那视线灼人，更添一层羞愤。她蹙紧眉头，不想深究那莫名其妙的梨子，试图转移话题：“今天星期六，你又不用上学，起这么早做什么？”她把疑惑抛了回去。
徐渊的黑眸骤然变得“真诚”起来，甚至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歉疚，专注地凝视着徐雪瑶的眼睛：“雪瑶姐……”他开口，声音低沉，“昨晚躺在床上，左思右想，总觉得昨天对你说的那些话过分了。”他微微低头，似乎真的很懊悔，“是，你不喜欢我，这我明白。但说到底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我说你是外人，确实混账。我决定今天向你赔罪，补偿。”
“赔罪？补偿？”徐雪瑶彻底愣住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纨绔子弟居然会反思？
“对！”徐渊的语气更“诚恳”了，“这也是我起这么早的原因。我决定了，今天我亲自开车，送你去学校上班！”他走向徐雪瑶，伸手就要揽她的肩，“平时看你挤那破公交，又颠又挤，味道还难闻，怎么配得上我徐渊的姐姐？咱家那辆大奔，又稳又舒服，正好物尽其用。”
“不用！绝对不行！”徐雪瑶瞬间脸色大变，像被蝎子蛰了一般猛地弹开几步，双手剧烈地挥舞着拒绝。开什么玩笑！他要是开着奔驰大摇大摆地把她送到学校门口，看到她根本不会进去，而是首接背着包离开，那场面？她辞掉金饭碗的事立刻就会暴露！以徐渊的个性，转头就会告诉她父母，那后果不堪设想！
“跟我还客气什么？”徐渊像是没看到她瞬间惨白的脸，继续向前一步，手臂坚持地绕过她的肩膀，半是邀请半是强迫地要把她往楼梯方向带，“你不是常说把我当弟弟看？弟弟送姐姐，天经地义嘛！还是说……”他停下脚步，故意沉下脸，带着审视，“你其实还没消气，根本没原谅我这个弟弟？”
徐雪瑶感觉肩膀被他箍得生疼，身体被强行推着往前挪。内心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脚下那双粉色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徒劳地对抗着他施加的力道。
“徐渊！我真不生气了！我真原谅你了！你是我弟弟！我怎么可能记恨你？”为了稳住他，她几乎是咬着牙，飞快地、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些违心的话，脸上甚至努力挤出一个姐弟情深的笑容，“你今天好好休息！放假就该多睡会儿！别管我！真的！”
“真的原谅我了？”徐渊挑眉，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真的！我发誓！”徐雪瑶立刻竖起三根手指指天，表情无比“真挚”。只要能摆脱这个麻烦，撒谎算什么？
“那……”徐渊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仿佛在验证她的“诚意”，“这样吧，雪瑶姐。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一点也不生气了，那让我抱一下，当作和解的象征？只要你抱我一下，我就相信你是真的原谅我，绝口再不提送你上班的事。”
他松开揽着她肩膀的手，站在原地，张开双臂，像一个单纯渴望姐弟拥抱的少年。
“……”
徐雪瑶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内心恨不得立刻脱下拖鞋拍在那张英俊又可恶的脸上。这混蛋从头到尾根本就不是想道歉送人！他纯粹是在找各种机会羞辱她、占她便宜！拥抱？他做梦！
然而，辞退信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如同一把悬顶之剑。暴露的代价她承受不起。
内心天人交战，最终，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冰冷的妥协和极度的隐忍。她放下漱口杯和牙刷，动作生硬地，像一个木偶般上前一步，极其快速地、象征性地用双臂圈了一下徐渊的腰，甚至身体都没真正靠近，更像是隔空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好了。”她的声音干涩，迅速退开两步，拉开距离。
让她意外的是，徐渊居然没有丝毫逾矩的动作，既没有趁机收紧手臂，也没有在她耳边说什么恶心的话。他就那么站在原地，任由她虚抱了一下。
“哈欠——”徐渊极其夸张地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整个人瞬间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懈怠的少爷模样。
“行吧。既然雪瑶姐大人不记小人过，那我继续回笼觉了。真困啊。”他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转身晃晃悠悠地往楼上走去，仿佛刚才那个要求“和解拥抱”的人根本不是他。
徐雪瑶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楼梯转角，心中五味杂陈。愤怒、屈辱、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荒谬感，自己刚才如临大敌般的防范和违心的妥协，在这混蛋眼里，恐怕只是一场即兴的游戏。
她不敢再多待一秒。迅速甩掉拖鞋，换上放在玄关的高跟鞋，拿起背包，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别墅大门，奔向最近的公交站台。
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
她不知道的是，当那辆白色的庞大巴士驶离站台不久，一辆低调的黑色奔驰车悄无声息地从别墅车库滑出，不远不近地缀在了巴士后面。车窗玻璃贴着深色的防晒膜，看不清车内情景。只有驾驶座上那双深邃的黑眸，穿透前挡风玻璃，牢牢锁定了巴士后窗某个位置依稀映出的、属于徐雪瑶的侧影。一丝了然于胸的玩味笑意，无声地在徐渊的嘴角蔓延开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