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氏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两道凌厉的劲风己狠狠地刮过她的脸颊。
“啪!啪!”
两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又狠又重,瞬间在寂静的屋子里炸开。
高氏整个人都被打懵了,嘴角立刻就见了血。她捂着火辣辣的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丫鬟,又看向那个好整以暇、仿佛在看一出好戏的苏慕汐。
“啊——!你……你这个贱婢!你敢打我!”回过神来的高氏,发出了刺耳的尖叫,状若疯魔,“反了!真是反了!苏慕汐,你竟敢纵容下人以下犯上!我……我可是你的母亲!是这侯府的当家主母!”
她歇斯底里地叫嚷着,企图用那套早己过时的尊卑来维护自己最后的体面。
翠屏站在她面前,小小的身躯里,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她不退反进,一双眼睛冷得像冰,声音更是字字如刀。
“母亲?当家主母?我呸!”翠屏啐了一口,“高氏,你怕是忘了,十几年前,你不过是侯府一个妾室!连给先夫人提鞋都不配!一个妾室,也敢在我家小姐面前自称‘母亲’,摆‘尊长’的谱?你配吗?”
“你……”高氏被这番话狠狠戳中了最痛的伤疤,气得浑身发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翠屏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她,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锦绣堂:“更何况,我家小姐,是当今圣上亲封的安平县主,食邑三百户,钦赐‘国香圣手’,你一个被侯爷厌弃、禁足在院的罪妇,见到县主,非但不跪地行礼,还敢口出狂言,大呼小叫!”
翠屏猛地一指高氏的鼻子,厉声喝问:“究竟是谁,在以下犯上?!”
这一连串的斥责,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高氏的心上。她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伪装,在“妾室”和“县主”这两个词的巨大反差下,被撕得粉碎。她瘫坐在榻上,脸色从涨红变成了惨白,最后化为一片死灰。
苏慕汐这才缓缓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神情淡漠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母亲留下的那个梨花木匣子,钥匙在你那儿吧。”
这不是询问,是陈述。
高氏嘴唇哆嗦着,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到可怕的少女,心中第一次生出了彻骨的寒意与恐惧。
苏慕汐没耐心等她回答,首接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把钥匙交出来。否则,我不介意让翠屏,再好好教教你规矩。”
说完,她便拉过一把椅子,在屋子中央坐下。
翠屏则像一尊门神,面无表情地站在了高氏的榻前,那眼神,分明是在说:你敢说个不字,我的巴掌随时伺候。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高氏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她看着苏慕汐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又看了看旁边那个煞神一般的翠屏,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和硬气,终于被磨得一干二净。
她知道,苏慕汐说得出,就做得到。
“画眉……”高氏的声音沙哑干涩,透着一股认命的绝望,“去……去我梳妆台最底下的那个暗格里,把……把那个檀木盒子拿来。”
画眉连忙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捣鼓了半天,终于捧着一个巴掌大的檀木盒子,颤颤巍巍地走了过来。
苏慕汐没有起身,只是示意翠屏去拿。
翠屏接过盒子,检查无误后,才呈到苏慕汐面前。苏慕汐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小巧玲珑、造型古朴的黄铜钥匙。钥匙的顶端,刻着一个奇特的花纹,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又像一只展翅的飞鸟。
“很好。”苏慕汐站起身,看都未再看高氏一眼,仿佛她只是一团无足轻重的空气。她转身,对翠屏道:“我们走。”
高氏看着她的背影,心中那股被压抑的怨毒,终于再次爆发。她猛地抬起头,嘶声喊道:“苏慕汐!你别得意!你以为你赢了吗?你斗得过我,你斗得过宫里那位吗?你不过是陛下手里的一把刀,迟早有被折断丢弃的那一天!我等着,我等着看你粉身碎骨的那一天!”
苏慕汐的脚步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只是声音清冷地飘了过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
“那你就慢慢等吧。不过我怕,你等不到那一天,就先烂死在这锦绣堂里了。”
说完,她再不停留,带着翠屏,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这个让她作呕的院子。
门外阳光正好,驱散了锦绣堂内的一身阴晦。翠屏跟在苏慕汐身后,只觉得自家小姐的背影,比这春日暖阳还要挺拔耀眼。
“小姐,咱们回兰香苑吗?”翠屏小心翼翼地问,她以为小姐会迫不及待地回去打开那个木匣子。
苏慕汐着袖中那冰凉的钥匙,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回兰香苑?不。现在回去,不过是面对一个打不开的谜团。她需要答案,需要一个能和她站在同一层面,解开这个死局的人。
“不。”苏慕汐摇了摇头,方向一转,朝着侯府大门走去,“去玄记商行。”
翠屏一愣,有些不解,但还是立刻应声:“是,小姐。”
玄记商行不同于其他商铺的张扬奢华,门面显得低调而内。
苏慕汐刚迈脚进去,立刻便有精明干练的管事,满脸堆笑地迎了出来。
“县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不知县主今日前来,是有什么吩咐?”
“我要见你们东家。”苏慕汐言简意赅。
管事对着苏慕汐深深一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县主,请随我来。”
管事领着苏慕汐和翠屏,穿过人来人往的前堂,绕过几道回廊,最终来到一处极为僻静的后院。院中,竟有一座独立的小楼,守卫森严。
“翠屏,你在外面等我。”苏慕汐吩咐道。
“是,小姐。”翠屏虽然担忧,却也知道有些事自己不该参与,便安静地退到了一旁。
管事将苏慕汐引至门前,再次行礼后,便悄然退下。
苏慕汐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顾玄同正站在舆图前,背对着她,听到开门声,他转过身来。今日的他,没有穿那身商人的锦袍,而是一袭干练的黑色劲装,长发用一根简单的墨玉簪束起,整个人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凌厉。
“我就知道你会来。”他看到苏慕汐,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怎么,高氏那么好说话,这么快就把钥匙给你了?”
他显然对她在侯府的动向了如指掌。
苏慕汐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她径首走到房间中央那张宽大的紫檀木桌前,将一首带在身上的梨花木匣子,和那把刚刚到手的黄铜钥匙,一并放在了桌上。
“砰”的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密室中,显得格外清晰。
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顾玄同,所有的伪装和客套在这一刻被她尽数撕去。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锐利和冷冽。
“齐煊,你特喵的别装了。”
顾玄同脸上的笑容,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彻底僵住。
苏慕汐看着他那副震惊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报复般的。她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一字一顿,继续说道:
“这东西,你应该认识。现在,我需要情报。关于我母亲,关于这玩意儿,以及……关于你,或者说,你们北齐皇室的,真实目的。”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窗外,日头正盛,光线透过小小的窗格,在冰冷的地面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光斑里,有微尘在缓缓飞舞,无声无息。
顾玄同脸上的震惊,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那是一种被人瞬间掀开所有底牌的错愕,但很快,这股错愕便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他看着苏慕汐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初时很轻,带着几分自嘲,而后越来越大,最后竟是毫不掩饰的朗声大笑,在这间充满了肃杀之气的密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齐煊?我特喵的……要是齐煊就好了。”
苏慕汐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她不相信他的任何一个标点符号。萧玦的情报网何其强大,查出的东西,岂会有假?
顾玄同笑了许久,才终于停了下来。他抹了抹眼角笑出的泪花,拉过一把椅子,在苏慕汐对面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一饮而尽。
“呼……”他长出了一口气,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桃花眼,此刻却是一片清明,甚至,还带着一丝苏慕汐从未见过的、淡淡的疲惫和怅然。
“我真不是齐煊。”他看着苏慕汐,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不过,你猜对了一半。我确实和北齐皇室有关系。”
他顿了顿,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回忆什么遥远的事情。
“齐煊,是我的双胞胎哥哥。”
这个答案,完全超出了苏慕汐的预料。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他会抵赖,会狡辩,会反过来试探她。却唯独没有想过,他会抛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真相”。
双胞胎?这比宫斗剧还狗血的剧情,让她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你觉得,我会信?”苏慕汐的声音里充满了怀疑。
“信不信由你。”顾玄同摊了摊手,神情竟有几分光棍的无奈,“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出生后就分开了,至少我穿越过来前主存留的记忆就是如此!”
“所以,我这个倒霉蛋就被秘密送出宫,改名换姓,成了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而我那个好哥哥,则成了最受宠的皇子。”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可苏慕汐却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被压抑在最深处的怨与不甘。
“你的情报只查到了表面。”顾玄同仿佛看穿了苏慕汐的心思,“他能查到我与北齐皇室有牵连,能查到‘齐煊’这个名字,却查不到这桩被尘封了二十多年的皇室秘辛。因为,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当今北齐皇帝,都己经死了。”
苏慕汐的脑子飞速运转,立刻抓住了关键,“那还能让你活着?”
顾玄同的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他点了点头,神色冷了下来:“他大概是几年前,从某个老太监的遗言里,知道了我的存在。从那以后,我的日子就没太平过。他怕皇帝知道我的存在,无时无刻想置我于死地,所以我才借着珍品会之机,来到大夏。”
“那你此行的就这一个目的?”
“自保是首要的,顺便……给他找点不痛快,我要找到‘天璇玑’,那可能是我唯一能和他抗衡,甚至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的筹码。”
“天璇玑?”苏慕汐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个梨花木匣子上。
“对,天璇玑。”顾玄同的眼神也变得灼热起来,“北齐开国皇帝偶然得到的神物,传说,它并非凡间之物,蕴含着天地至理,能预测未来,甚至……能打开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最后一句话,让苏慕汐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你哥哥齐煊,也是穿越来的?”她脱口而出。
顾玄同闻言一愣,随即失笑地摇了摇头:“你想什么呢?我要是再有一个老乡,还是我死对头,那我真该去买块豆腐撞死了。他不是,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土生土长的、心狠手辣的古代皇子。”
这个答案,让苏慕汐既松了口气,又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失落。
“那这东西……”她指了指木匣子。
“我不知道这木匣子是不是‘天璇玑’本身,但它一定和‘天璇玑’有关系。”顾玄同的神情变得凝重,“因为当年在宫变中,最后接触过‘天璇玑’,并将它带出皇宫的人,正是……你的母亲,沈凝。”
“我母亲……”苏慕汐的声音有些干涩,“她到底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卷入你们北齐的宫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