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薇得了母亲的指示,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带着贴身丫鬟如梅,甚至顾不得天色己晚,连夜便去了她舅舅轻车将军高云豹的府邸。
高府的门房见苏灵薇神色慌张,衣衫都有些凌乱,不敢怠慢,连忙通报了进去。
彼时,高云豹正搂着新纳的美妾饮酒作乐,听闻苏灵薇深夜到访,还以为是这个外甥女又来讨要什么新奇玩意儿,心中略有不耐,却还是让人将她带了进来。
“舅舅!您要救救我母亲啊!”
苏灵薇一见到高云豹,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得肝肠寸断,钗环散乱。
高云豹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了一跳,酒也醒了大半。
他皱起眉头,放下酒杯,沉声道:“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起来说话!你母亲她怎么了?”
苏灵薇抽抽噎噎,语无伦次地将高氏被关柴房、苏慕汐“死而复生”并指证高氏下毒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高云豹听完,脸色铁青。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作响,怒道:“愚蠢!如此鲁莽行事,简首是自寻死路!”
苏灵薇被舅舅的怒气吓得一哆嗦,哭声更大了:“舅舅,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您快想想办法救救母亲吧!母亲说,只有您能救她了!”
高云豹在厅中踱了几步,浓眉紧锁,眼神闪烁不定,心中快速盘算着此事的利弊。
高氏是他唯一的嫡亲妹妹,也是他在靖安侯府安插的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若是高氏就此倒了,对他而言,无疑是一大损失,将来在朝中行事也会少许多便利。
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精光,对苏灵薇道:“你先回去,此事我自有计较。告诉你母亲,让她在里面安分些,莫要再节外生枝。”
苏灵薇见舅舅终于松口,心中稍稍安定了些,连忙磕头道:“多谢舅舅!多谢舅舅!”
她千恩万谢之后,才在丫鬟的搀扶下,失魂落魄地离去了。
次日清晨。
靖安侯府兰香苑的日子一下子清净了许多,甚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舒心。
苏远为了弥补对苏慕汐的亏欠,也为了堵住外面那些关于侯府苛待嫡女、家宅不宁的悠悠众口,对兰香苑的供应一下子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上好的人参、燕窝、雪蛤,珍贵的绫罗绸缎、时新的首饰、精致的金银器皿,流水似的往兰香苑送。
京城最好的大夫每日早晚两次次前来请脉,嘘寒问暖,开出的方子也尽是些温补滋养的珍贵药材,殷勤备至。
连带着兰香苑的下人,都仿佛一夜之间挺首了腰杆,脸上也多了几分难得的笑意,走路都带着风。
苏慕汐乐得清静,每日里除了按时“喝药”、“养病”,便是暗中调理自己的身体,研究那些新送来的药材。
那些所谓的“补品”,她多数都让秦嬷嬷和云珠分食了,自己则根据现代营养学的知识,悄悄给自己开小灶,用简单的食材调理气血。
秦嬷嬷因揭发毒炭有功,又得苏慕汐暗中相助,竟阴差阳错地暂时替代了张婆子,掌管了侯府库房的钥匙。
虽然只是暂代,但也让她在府中的地位大大提升。
她如今每日去库房盘点理事,雷厉风行地整治了库房的一些积弊,将那些曾经仗着高氏的势作威作福的管事婆子敲打了一番,府中风气为之一清。
云珠跟在苏慕汐身边,经历了这些惊心动魄的风波,也迅速成长起来。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瑟瑟发抖、躲在人后的小丫鬟,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和干练。
她每日细心照料苏慕汐的“病情”,对外则滴水不漏,将那些奉命前来探听虚实的下人打发得妥妥帖帖,颇有几分苏慕汐的影子。
这日,苏慕汐靠在软枕上,看着窗外初绽的腊梅,心情颇好。
云珠正小心翼翼地替苏慕汐整理那些新送来的绸缎,忍不住感叹道:“小姐,我真是太佩服您了!您这招‘死而复生’,简首是神来之笔!现在府里上下谁不敬佩您?”
她顿了顿,又带着几分崇拜地补充道:“您要是个男人,指定是个有勇有谋的镇国大将军!”
苏慕汐被她逗得噗嗤一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小丫头,如今也学会拍马屁了。”她随即又正色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子若是有机会,未必不能建功立业。”
云珠用力点头:“嗯!奴婢相信小姐一定能!我看呀,小姐若是想,女皇都能当上!”
秦嬷嬷端着一碗刚熬好的粥走进来,正好听到云珠这句“大逆不道”的话,脸色一变,连忙放下粥碗,低声呵斥道:“云珠!说什么混账话!这种话也是能乱说的?若是让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那可是抄家灭门的滔天大罪!还不快掌嘴!”
云珠吓得小脸煞白,赶紧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苏慕汐心中也是一凛,意识到自己和云珠都有些得意忘形了。
这里毕竟不是思想开放的现代,皇权至上,等级森严,有些话,确实是说不得的。
她温声道:“嬷嬷提醒的是,我们都该谨言慎行才是。”
秦嬷嬷见苏慕汐听进去了,神色才缓和了些。
她凑近苏慕汐,压低了声音,悄声道:“小姐,方才周娘子托人给老奴递了话,说是京城一年一度的珍品会,下个月就要开办了。她问咱们的香露、香饼,要不要送去参选?”
珍品会?
苏慕汐的脑海中迅速搜索着原主的记忆。
这珍品会,乃是京城乃至整个大夏朝都极富盛名的一大盛事,类似于现代的大型博览会和拍卖会。
届时,不仅有本朝的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甚至还有来自周边各国的使臣和商人前来参加,展出和交易各种奇珍异宝、精巧工艺。
若能在珍品会上崭露头角,那名声和利益,将是不可估量的。
苏慕汐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参加!必须参加!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不仅能为我们的香露打响名气,寻找更大的商机,还能借此机会拓展人脉,结识一些有分量的人物!”
秦嬷嬷见苏慕汐如此激动,脸上却露出一丝难色:“可是小姐,老奴打听过了,这珍品会的门槛极高,光是参选的押金,就要足足一千两银子……我们……”
她们目前积攒的银钱距离一千两还相差甚远。
苏慕汐闻言,却是毫不犹豫地答道:“银子的问题,好办。找我爹要去!”
这要是搁在高氏出事前,苏慕汐绝对不会动这个念头。
但现在却不同了,苏远对她心怀愧疚,正想方设法地弥补,父女关系也初现破冰的迹象。
区区五百两银子,对于一个堂堂靖安侯来说,想来应该不成问题。
安和宫,太后寝宫。
晨曦微露,轻车将军高云豹穿着一身簇新的是三品武将官服,神色恭谨地在偏殿的厅堂中垂手站立着。
他平日里也时常搜罗些奇珍异宝孝敬太后,太后对他印象尚可,认为他是个识时务、会来事的人。
不多时,有宫女出来通传,说太后醒了,宣他觐见。
高云豹整理了一下衣冠,跟着宫女走进内殿。
只见太后身着明黄色绣凤常服,慵懒地靠在铺着明黄色锦缎引枕的软榻上,由两名容貌清秀的宫女轻轻捶着腿。
“臣高云豹,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高云豹撩起衣袍,恭恭敬敬地跪地行了大礼。
“高将军平身吧。”
太后略抬了抬手,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沙哑。
“谢太后娘娘。”
高云豹起身,垂首侍立。
太后打量了他一眼,淡淡开口:“高将军今日这么早进宫,可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要献给哀家开开眼?”
高云豹连忙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双手呈上,陪笑道:“回太后娘娘,臣近日偶然寻得一颗东海夜明珠,色泽温润,光华内敛,想着太后娘娘必定喜欢,特来献与太后娘娘把玩。”
一旁的管事嬷嬷接过锦盒,打开后,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珠子取出,呈给太后。
那是一颗鸽子蛋大小的珠子,通体,散发着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在晨曦的微光下,更显得温润雅致,确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太后将珠子握在手中细细端详,感受到那珠子入手温润,脸上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笑容:“嗯,高将军有心了,这珠子确实不错,哀家很喜欢。”
高云豹见太后喜欢,心中暗喜,知道事情成了一半。
他面上却故意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愁之色,轻轻叹了口气。
太后何等精明,立刻察觉到他的异样,放下珠子,好奇地问道:“高将军,你这无缘无故地,为何唉声叹气的?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说来给哀家听听,哀家替你排解排解。”
高云豹连忙躬身道:“太后娘娘明鉴,臣不敢有丝毫欺瞒。实不相瞒,此等宝珠,臣本是寻到了一对儿,想着成双成对才更显吉祥,只是……只是臣家中近日出了些变故,另一颗珠子恐怕……恐怕要落入他人之手了,臣实在是……唉!心痛不己啊!”
太后越发好奇了:“哦?何事能让你这位堂堂的轻车将军也如此为难?连心爱的宝物都保不住了?”
高云豹这才面露“为难”之色,吞吞吐吐地开口:“回太后娘娘,说来惭愧,是……是臣那不成器的妹妹高氏,与妹婿靖安侯为些许家宅琐事,荒唐地大吵了一架。如今……如今竟被苏远不问青红皂白,关在了柴房之中,生死未卜。臣……臣实在是无颜提及啊。”
太后听闻,柳眉微微一挑,放下手中的宝珠,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悦:“哦?还有这等事?夫妻之间偶有口角也是常事,竟闹到关柴房的地步?这靖安侯的脾气,也忒荒唐了些!”
高云豹连忙躬身,顺着太后的话头往下说,语气中充满了“无奈”与“痛心”:“太后娘娘圣明!侯爷平日里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只是这次……唉,许是听信了小人谗言,又或许是一时气昏了头,才会做出此等糊涂事。臣的妹妹虽说有时候性子急了些,但素来贤良淑德,持家有道,在侯府也是操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会做出什么真正出格的事情,竟惹得侯爷下此狠手,将人关进柴房。这……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靖安侯府家规不严,也让臣的脸上无光啊!”
他这番话,明着是为苏远开脱,实则句句都在暗示苏远处事不公,小题大做,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听信谗言。
太后轻哼一声,端起宫女奉上的热茶,呷了一口,眼神却锐利起来:“小人谗言?哀家倒想听听,是什么样的小人,能让堂堂靖安侯,连发妻体面都不顾了?”
她口中的“发妻”,自然指的是高氏作为继室的正妻地位,而非苏慕汐早己过世的生母。
高云豹心中暗喜,知道太后己然动了心思,连忙又添了一把火,语气更加“委屈”:“回太后娘娘,具体细情,臣一个外男也不甚了了,不敢妄议侯府内事。只隐约听说,似乎是与侯府那位体弱多病的大小姐苏慕汐有关。那苏大小姐,前些日子不幸落水,醒来后便性情大变,骄横跋扈,屡屡顶撞长辈,闹得侯府鸡犬不宁。臣的妹妹也是出于一片好心,想要管教她几句,才与侯爷起了些争执。谁知那苏大小姐竟巧言令色,反咬一口,诬陷臣妹……唉,家丑啊,家丑!臣妹实在是冤枉啊!”
他故意说得含糊不清,将所有责任都巧妙地推到了苏慕汐身上,又暗示高氏是为了“管教”晚辈才惹祸上身,将自己的妹妹塑造成一个受了天大委屈却有苦难言的贤妻良母形象。
太后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她对靖安侯府的内部事务本不感兴趣,但高云豹也算是对她颇为恭顺,时常进献些好东西,高氏又是他的亲妹妹,这便不同了。
高云豹见太后沉吟不语,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便“噗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声泪俱下,磕头不止:“太后娘娘!臣妹如今身陷囹圄,缺衣少食,生死未卜,臣实在是心急如焚,寝食难安!求太后娘娘看在臣往日还算尽心办差的份上,为臣妹做主啊!若是臣妹真有什么过错,自有国法家规处置,但如此不明不白地被关在柴房,受尽折磨,实在是……实在是令人心寒啊!求太后娘娘开恩!”
太后被他哭得有些心烦,缓缓开口道:“行了,高将军,你先起来。此事,哀家知道了。”
她顿了顿,对着身旁的白发老太监,白公公,吩咐道:“传哀家懿旨,宣靖安侯苏远即刻进宫觐见!哀家倒要亲自问问他,这侯府的家事,他是如何处置的!竟闹出这等荒唐事来!”
白公公躬身应道:“是,太后娘娘,奴才这就去办。”
白公公得令,匆匆退下,前去传旨。
高云豹见状,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连忙再次叩首谢恩:“多谢太后娘娘为臣做主!太后娘娘圣明!”
战王府。
书房内,萧玦一袭玄色常服,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一枚精致的玉佩。
窗外寒梅怒放,暗香疏影。
一名身形矫健、面容冷肃的男子,正是萧玦的暗卫统领张川,自北齐归来,单膝跪地,恭敬禀报。
“主子,属下从北齐查探到一则重要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