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穴突突跳着，我在混着烟味的霉臭里睁开眼。指尖触到的床单糙得硌手，抬眼看见墙面上歪歪扭扭的海报——《插翅难逃》剧照，张世豪叼着烟的脸正对着我笑。
镜子里的人抬手摸向额头，左眉骨下的疤痕跟着牵扯。这具身体不是我的。记忆如潮水倒灌：昨夜陪女友追完剧，睡前还吐槽张世豪的结局，此刻却被困在这具充满暴力记忆的躯壳里。
“豪哥！”破门声惊得我猛地站起，穿黑T恤的男人闯进来，后颈的青龙纹身随着呼吸起伏，“阿浩说今晚动手，运钞车路线踩好了。”他把黑色背包甩到床上，拉链滑开的瞬间，金属枪管冷光一闪。
胃里翻江倒海。我清楚记得剧情：这场抢劫是张世豪第一次暴露行踪，警队会在三个路口设卡，阿浩会在巷口被流弹擦伤，而眼前这个叫阿强的小弟，终将死在警方的围堵里。
“等等。”喉咙发紧，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原主的沙哑，却比记忆里多了丝颤抖，“先说说细节。”背包里的枪硌着掌心，我假装翻找子弹，指尖却不受控地发抖——这不是道具，是真枪，此刻正躺在我的私人领地。
阿强絮絮说着路线，我盯着他虎口的老茧走神。原主的记忆里，这些兄弟是刀尖舔血的伙伴，可在我眼里，他们是注定要走向毁灭的棋子。窗外飘起细雨，玻璃上的水痕划过海报，张世豪的笑容在水纹里扭曲，像在嘲笑我的懦弱。
“豪哥怕了？”阿强突然凑近，烟味混着铁锈味扑来，“当年你一人砍翻三个混混时，可比现在狠多了。”他拍了拍我肩膀，力气大得生疼。记忆碎片闪过：十七岁的张世豪攥着啤酒瓶砸向对方脑袋，鲜血溅在脸上时，他笑得比谁都疯。
手机突然震动，锁屏跳出条短信：“老公，记得少抽烟。”备注是“金凤”。心脏猛地缩紧——那是张世豪的妻子，那个明知他作恶却始终追随的女人。照片里她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海边笑得温柔，可我知道，这抹温柔终将被血色浸染。
“走了。”阿强扛起背包，金属碰撞声敲碎寂静。我跟着他出门，鞋底碾过走廊的烟头，火星溅在裤脚又迅速熄灭。楼下停着辆黑色面包车，后车厢里堆着尼龙绳和头套，阿浩坐在驾驶位，后视镜里的眼神带着讨好：“豪哥，这次干票大的，咱换个别墅住？”
车驶进雨夜时，我摸到口袋里硬邦邦的枪。原主的手在方向盘上敲着节奏，是首没听过的粤语歌。导航显示距离运钞车到达还有十七分钟，后视镜里，阿强正给枪上膛，金属声每响一次，我的心跳就乱一拍。
“豪哥看什么？”阿浩从后视镜里瞥我，“当年你教我们的，下手要快准狠，忘了？”他突然加速，路灯在车窗上拉出残影，像极了警灯的闪烁。冷汗浸透后背，我想起剧中张世豪第一次持枪时的兴奋，可此刻我只觉得荒谬——本该在屏幕外唏嘘的人生，竟成了我要亲身演绎的困局。
面包车停在银行后巷时，远处传来运钞车的轰鸣。阿强把黑色头套扔给我，橡胶味冲进鼻腔。透过头套的眼洞，我看见运钞员下车时握紧的霰弹枪，他们腰间的对讲机沙沙作响，每句话都像在报我的死刑。
“动手！”阿浩的低吼划破空气。身体比意识先动——原主的肌肉记忆驱使我扑向运钞员，膝盖撞在地上的剧痛让我清醒半分。枪柄砸在对方头上的闷响，混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在巷口回荡。阿强拽着钱箱往车上跑，我看见运钞员嘴角的血，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新闻里见过的抢劫案受害者采访：“我现在听见关门声，都会以为是枪声。”
警笛声由远及近时，阿浩突然喊：“豪哥！快走！”我转身时，瞥见拐角处闪过个撑伞的身影——穿粉色连衣裙的女人，怀里抱着个襁褓。记忆如惊雷炸响：这是当年被张世豪团伙撞伤的孕妇，她的孩子会因此早产，而原主，连句道歉都没说过。
“等等！”我鬼使神差地迈出半步。阿强猛地拽住我：“你疯了？警察来了！”他的力气大得可怕，我被拖向面包车时，听见女人的惊呼声。后视镜里，她蹲在地上护着孩子，伞骨歪在一边，雨水浇在她惨白的脸上。
车在巷口急转弯时，我摸到口袋里的枪——此刻它不再是道具，而是沾着血的凶器。原主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他曾为这把枪的“威风”得意，而我只觉得恶心。路灯照亮仪表盘上的时间：23:07，距离剧中张世豪第一次被警方盯上，还有 exactly 七分钟。
手机在裤兜震动，金凤的短信又跳出来：“下雨了，开车小心。”屏幕光映在掌心，那里还沾着运钞员的血。我盯着窗外飞掠的雨幕，突然意识到：这不是穿越剧，是真实的、带着血腥味的人生。如果我不做点什么，眼前这些人，包括那个在海边笑的女人，终将一步步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面包车停在出租屋楼下时，阿浩数着钱箱里的现金笑出声。阿强把枪塞给我，金属握把还带着体温：“豪哥，这枪手感咋样？比你当年砍人爽多了吧？”他的笑声混着雨声，在午夜的楼道里格外刺耳。
我躲进卫生间，打开水龙头冲水。血水混着雨水流进下水道，镜子里的人眼神复杂——张世豪的狠厉，与我的惊恐，在这张脸上交织成诡异的画面。口袋里的枪硌着大腿，我突然想起剧中张世豪被捕时说的话：“我犯的罪，我自己承担。”
可现在，我不想承担。更不想让那个在海边笑的女人，为这场罪恶流泪。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远处的警笛声渐渐消失。我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在这具充满暴力的躯壳里，生出了想要逆天改命的念头——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哪怕最后要付出生命代价。至少，我想让这个故事，有个不一样的开始。
水龙头还在哗哗流着，我掏出手机，给金凤发了条短信：“以后别等我太晚，早点睡。”发送键按下的瞬间，掌心的血痕突然刺痛——这是张世豪从未说过的温柔，却在此刻，成了我对抗命运的第一枪。
夜色深沉，出租屋里的灯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细碎的影子。我握紧口袋里的枪，听着阿强在客厅分赃的笑闹声，突然觉得，这场与命运的赌局，才刚刚开始。而我，必须赢——不为张世豪，只为那个在雨里护着孩子的女人，和那个本该幸福的、叫郭金凤的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