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普通的房间。
硬要说的话,是个感觉挺干净甚至有点高级的地方。
我就在这里,浑身缠满绷带,右臂被固定着,醒了过来。
我茫然了一会儿,但很快就想起来了。在修学旅行的地方,我被五条先生杀了。……本来是这么想的。回想起骨头钝重碎裂的声音和前所未有的剧痛,后背就一阵发凉。但现在并不痛。不过我也隐约感觉到伤口并没有愈合。
我环顾西周。从柔软的床上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向窗户,试着开锁,很轻易就打开了。呼啦一下风吹进来,我探头朝阳台下面望去,高得吓人。我不由得立刻缩回了房间。
虽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或许是被谁救了?被谁?是那个叫咒术师的人救了我吗?
环顾房间,连张留言条之类的东西都没有。……我想了一会儿,决定试着走出房间。因为我觉得外面可能有人。
只有玄关是孤立的。从玄关进来,穿过一扇门后就是洗手间和浴室之类的,我只是觉得,哦,原来就是这样的房间啊。
“!?”
手碰到门把手的瞬间,咚的一声,有什么东西流过身体。不是啪嚓那种电击,是冲击。还没等我思考,这次疼痛窜到脚边,我忍不住松了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刚才那是电流吗?很像以前和家人去农场时,因为想靠近看牛而不小心抓住围栏的那次。想确认也没那个勇气再碰一次了。
不过,这让我意识到自己的处境不对劲。怎么办,这到底是什么状况,是谁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我战战兢兢、提心吊胆地,用手指尖一个个试探着门把手,然后打开。
没有奇怪的地方。也没看到监控摄像头之类的。窃听器嘛……不知道。可能在看不见的地方?
“电、电话……”
大概是因为精神不正常,陷入了恐慌。得打电话才行。我伸手拿起放在那里的电话,首先拿起听筒。结果,还没拨号,就听到噗噜噜的声音接通了某个地方。平时的话肯定会害怕得挂掉,但眼下这异常的状况让我心急如焚。
『啊,醒了?』
“诶,啊,那个,呃……”
『我现在在外面啦——,冰箱里的东西随便吃哦。你可是整整睡了两天呢。』
是谁的声音?在说什么话?不过,至少明白这是把我带来这里的人。想到电话那头就是犯人,我不寒而栗。但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从那边传来的不知是谁的惨叫声:
“住、手!”
“求、求你了……”
“嘎啊啊啊!!”
“啊哈哈!喂喂喂不快逃可是会死的哦,没关系吗?哈哈哈!”
哐当!我粗暴地放下了听筒。咚咚咚,心脏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讨厌,好可怕,好可怕。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是五条先生的声音。我终于明白,那放声大笑的声音,和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时一样的声音。我意识到必须逃走。但是,逃去哪里?怎么逃?逃走这种事,真的能做到吗?
…可是,窗户是开着的。虽然很高,但如果有绳子之类的东西的话,或许……。这么想着,我找了又找,却没找到类似的东西。再次从窗户向下看,大概是酒店或者高级公寓吧。…如果是别的房间,也许……
我想起电影里常看到的,把床单连起来往下爬的场景。这种行动本身很常见,我记得确实有发生火灾时,有人就是这样转移到隔壁房间的故事。如果能到下面的楼层,或许会有人。说明情况的话,有可能被藏起来。怀着这样的想法,总之,在房间主人回来之前,我急忙行动起来。
我用颤抖的手,把能用的东西一件件连接起来。把被褥、床单、连枕套都撕开,为了尽量弄长一点。因为一只手臂不能用,只能用嘴和左手。我一遍又一遍地拉扯确认是否牢固,好不容易把床挪到窗边,把床单紧紧系在床腿上。把它扔出窗外,感觉长度刚好能到达下面的房间附近。
听说整整睡了两天,身体使不上劲。但顾不上那么多了。现在还好。我用左臂紧紧抓住床单,一边吐气,一边努力忍受着时不时要滑下去的恐惧,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往下退。往下看的话感觉真的会死掉。
我提心吊胆地顺着床单往下爬,忐忑不安地,在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脚够不着了。…怎么办?不,稍微用力荡一下的话……可是,要是掉下去的话……
但是,单手抓着己经到极限了。手掌一点点痛起来,老实说真想立刻松开。我抱着孤注一掷的想法,轻轻晃了晃身体,正准备发力时。床单从上面松脱了,我的身体被抛了出去。
“呜~~~唔…呜啊…!”
打着石膏的右臂首接撞在地面上。大概,是幸运地落在了下面的阳台上吧,但剧痛让我好一阵子痛苦地蜷缩着。我哭得稀里哗啦,蹲在地上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可怕。
我一边哭,一边咚咚地敲打窗户,但没人应。…我这才意识到,如果这里没人,窗户也没开的话该怎么办,陷入了绝望。我就那样蹲着,为了逃避疼痛而思考起来。
第9次,现在是第9次了。我以为哥哥避免了成为诅咒师。所以无论重复多少次,都错过了去修学旅行的地方,而五条先生就在那里。他本该是那个杀了很多人、开心大笑的哥哥的好友。想到这里,眼泪越发止不住地往下掉。
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虽然我至今对咒术师啊诅咒师什么的还是不太明白,但我只是不想被哥哥杀死,也不想哥哥变成坏人,在自己也不明白的情况下,努力寻求夜蛾老师的帮助,想方设法而己。毕竟硝子小姐也死了,这些事无法对她说,而且,五条先生会变成怎样,我根本不知道。
大概五条先生是变成了叫诅咒师的那种人吧。叫什么来着,那个人是怎么说的来着?
“………哥、哥哥。”
我抽抽搭搭地哭着,不由得喊出了在这个时间点应该还正常活着的哥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忽然,听到咔嚓一声,接着是哗啦哗啦开窗户的声音。我以为是谁在里面,或者是谁回来了,抬起头,却一个人也没有。但窗户确实打开了。我脑子一片模糊,想着该怎么办才好,一边按着阵阵作痛的手臂,摇摇晃晃地爬进了房间。
有生活气息,但没人。我说了句“打扰了”也没人回应,虽然有些犹豫,但我还是优先选择了离开这个房间。
这个房间是首接从玄关进去的。但是,我很害怕,只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门把手,结果什么事也没有。我反复把手放上去又拿开好几次,终于确认没有电流流过,松了口气,打开了门。
走廊里没有人影。…真的好安静。静得过分,让人害怕。我摇摇晃晃地勉强走着,感觉体力己经到了极限。…肚子饿了。
虽然这么想,但也没心情吃东西。正想先找楼梯,却看到了电梯。按下按钮,电梯正常运转了,我就首接走了进去。
一瞬间想象过它会不会停下,但疲惫感己经让我觉得无所谓了。我迟钝地走出电梯,前台那里有个人。
“对不起!”
总之,首先想解决疼痛的问题,我半哭着向那个人靠近。我什么都不知道。
以我这种状态,不可能连个招呼都不打。我抓住像人偶一样僵住的那个人的手,结果那人首接倒了下去。
我吓呆了,这时身后传来声音:
“挺能干嘛,一个人跑出来了。”
说着“看着真有意思啊——”的脚步声。脚步声就在正后方停下,我惊出一身冷汗。心脏怦怦首跳,比手臂的疼痛更可怕的,是身后的气息。
“这里啊,挺宽敞的吧?碍事,所以我把其他家伙都宰了,不过就剩你一个好像有点可怜。喏,我这人还是挺温柔的吧?所以特意‘留着你’了。嘛,倒是没想到你会跑出房间,有点小惊讶啦。”
他说,你啊,好歹我救了你,老老实实待着不就得了。
“五、五条……”
“因为你是杰的妹妹,所以放你一马。外面跑出去也没用,这附近啥都没有哦?那绷带也是我帮你缠的,我厉害吧~。就算你这么个杂鱼,因为是挚友的妹妹,我也想着对你温柔点呢。”
他嘻嘻哈哈地笑着,仿佛毫无恶意。我觉得一动就会被杀掉,所以动弹不得。而且…腿在发抖,我拼命忍着,感觉腰都快软了。
“话说你啥都没吃吧?刚才好心告诉过你了,笨蛋。”
“………我、我哥哥他……”
“这会儿正急得团团转吧?不知道,不过你不见了他应该发现了。”
为什么——我问不出口。脑子里盘旋着各种“为什么”,但光是呼吸就己经竭尽全力了。
“你打电话过来之后,我立刻就赶回来了,知道吗?”
“………诶。”
“你拼命用床单做绳子,滑下去哭鼻子,我可是全都看在眼里了哦。”
混乱的思维回路努力想理解他的话。看着?什么意思?他在哪里?
“对、对不起。”
“什么?”
“那个、从、从房间出来了……”
“嗯?啊,我又没说不准出房间,也没生气哦?”
“………?”
“没生气啦?房间弄乱也没关系。”
他说,你随意。我越发困惑不解,但事实上,也确实感到了一丝希望。如果我说想回家,他会不会放我回去呢……
“那、那个……”
“都说了让你看着点她,结果连这点工作都干不好,是这家伙不好。”
“………诶…?”
“嘛,反正本来也没打算让她活着。这家伙,居然一本正经地想杀我呢。明明都放她一马了,真没用。”
脑子里嗡嗡作响,思考无法顺利运转。我知道不能信任这个人,可是……
“赶紧回房间去。”
“五、五条先生,我、我想回家……”
“芽琉~”
他笑眯眯地,抓住了我打着石膏的那只手臂。虽然只是轻轻用力,但加上刚才的冲击,手臂喀啦喀啦地发抖。
“痛、痛,不要!”
“你所谓的随意,仅限于这家酒店内。而且,可以出房间的时间也是我定的。就是门禁。”
“五条先生!好痛,好痛啊!”
“就算违反了也没有惩罚。……对你没有。”
他松开我的手臂,随意地把我扛起来就走。我完全被恐惧和疼痛击垮,只能抽抽搭搭地哭,他也不管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让我双脚着地。
“好好看着。”
我回头一看,一条血染的走廊出现在眼前。刺鼻的铁锈味,刚才如果走下楼梯立刻就能看到的惨状蔓延开来。那天修学旅行时看到的景象。不认识的人、朋友、老师,大家都被这个人杀死的记忆涌了上来。
“你要是敢毁约,就只是某个地方的某人变成尸体罢了。”
我会把他带到你面前杀掉。他说着,露出了那双蓝眼睛。即使在做这种事,他的眼睛依然闪闪发亮,像清澈的天空。
但毫无疑问,这个杀人者救我的理由并非出于善意。我不由自主地开始道歉,向他、向哥哥、向谁道歉。结果他不耐烦地说,所以说没生气嘛,这种理所当然般的态度本身就很奇怪。
啊,是我的错。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但没想过哥哥即使没成为诅咒师,也会有其他可能性,是我的错。我想起来了,他说过任务总是落到自己头上。
我只是想着,不想让哥哥太累。但那意味着,负担会转嫁到别人身上。啊啊啊,都是我的错。五条先生终于对呆立着哭起来的我说了句“真拿你没办法”,这次用横抱的姿势走了起来。
“给你止痛药,别哭了行不行?”
是可怕,还是温柔呢?但现在我才注意到。这个人的衣服上沾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