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着泡,蒸腾的热气模糊了视线。我攥着木勺的手微微发抖,看着陈强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他头发油腻地黏在额角,身上的迷彩服沾着暗红污渍,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首首刺向屋内的周明。
“好啊你林秀!”他的吼声震得门框嗡嗡作响,编织袋“砰”地砸在地上,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老子在工地卖命挣钱,你倒在家养起汉子来了!”
周明慌忙起身,撞翻了身后的竹椅:“强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陈强抄起门后的扁担,青筋暴起的额头几乎要贴上周明的脸,“上个月寄给你的五千块钱,敢情是给这小白脸花的?”
我猛地冲过去夺下扁担,指尖被粗糙的木刺扎出血:“陈强!你说什么胡话!”话音未落,他己经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汇款单甩在我脸上,“汇款人写的陈强,笔迹却和周明一模一样!当老子瞎吗?”
汇款单轻飘飘落在脚边,蓝黑色的字迹刺得我眼眶生疼。那些被周明悉心照料的日夜突然有了答案——难怪陈强的信里总说工地太忙,难怪汇款单上的字迹越来越潦草。我浑身发冷,转头看向周明,却见他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原来真是你!”陈强挥拳砸向周明,两人扭打在一起。小雨被吓得尖叫,我扑过去护住孩子,却被陈强一把推开。后脑重重磕在桌角的瞬间,我听见周明喊了声“小心”,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
“别打了!都别打了!”我跌坐在满地狼藉中,看着周明嘴角渗出的血,看着陈强通红的双眼,突然觉得无比荒唐。三年未见的丈夫,带着猜忌和暴力归来;朝夕相处的周明,用谎言编织了一场温柔的梦。而我,不过是被困在山村里的可怜虫,连真相都要别人施舍。
村民们闻声赶来时,周明己经被陈强打得鼻青脸肿。张婶挤在人群里阴阳怪气:“我早就说这两人不清不楚,现在好了,奸夫当场被抓!”刺耳的议论声像无数根针,扎得我头皮发麻。
“够了!”我撑着桌子站起来,额角的血顺着脸颊滑进衣领,“陈强,你有什么资格骂我?这三年你寄过几次钱?打过几个电话?上次孩子发高烧,我在村口等车等了三个小时,你在哪里?”
陈强愣了愣,随即恼羞成怒:“少拿孩子说事!今天这事,必须给我个交代!”
周明抹了把嘴角的血,突然开口:“强哥,汇款的事是我做的。我……我看不惯你对秀姐不管不顾。”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里满是愧疚,“秀姐,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和小雨过得好一点。”
陈强像被点燃的炮仗,抄起扁担又要冲上去。千钧一发之际,王婶突然挤进人群,手里举着个皱巴巴的信封:“都别闹了!陈强,你自己看看这个!”
信封里掉出几张照片,昏暗的灯光下,陈强搂着浓妆艳抹的女人进出酒店。最刺眼的是最后一张——他无名指上戴着崭新的戒指,和我婚戒的款式一模一样。我的膝盖一软,跌坐在湿漉漉的泥地里。原来不是他忙,不是他忘了,是他在外面早就有了新的家。
“半个月前,警察在人贩子窝点找到这个。”王婶声音发颤,“他们说,你和那帮人有牵连,帮着踩点找目标……”
陈强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几步:“不可能……你们胡说!”但他躲闪的眼神己经说明了一切。周明突然扑过去揪住他的衣领:“所以小顺被拐,也和你有关?”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小雨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陈强猛地甩开周明,转身要逃,却被赶来的警察拦住。他被戴上手铐的瞬间,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愧疚,只有怨恨。
人群渐渐散去,王婶默默帮我收拾满地碎片。周明想过来帮忙,却被我避开了。他站在月光下,身影显得格外单薄:“秀姐,我知道错了。我只是……只是不想看你这么苦。”
“你走吧。”我盯着地上的裂缝,声音平静得可怕,“以后别再来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我抱起浑身发抖的小雨,走进空荡荡的屋子。煤油灯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摇曳,照着墙上斑驳的结婚照——照片里的陈强笑得灿烂,而如今,他的真面目比山村里的黑夜还要恐怖。
后半夜,我翻出陈强这些年寄来的信,在院子里点起了火。信纸被火焰吞噬的噼啪声中,我终于看清了婚姻的真相:原来从他离开的那天起,我们的爱情就己经死了。而周明的谎言,不过是我在绝望中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雨又下起来了,细细密密地打在新砌的院墙上。我站在屋檐下,看着远处山影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突然觉得无比轻松。这场闹剧撕开了生活血淋淋的真相,却也让我看清了该走的路。只是,当黎明到来时,我该如何面对那个用谎言温暖过我的男人?又该如何带着破碎的心,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