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喉间的甜腥更浓了。
他望着巡察使月白道袍下若隐若现的血色纹路,想起三个月前替杂役阿福治伤时,那道从阿福体内逼出的阴毒血线——和此刻巡察使指腹下的温度,如出一辙。
"奉命核查?"巡察使的指尖在林昭肩骨上轻轻一碾,像是在揉碎一块软玉,"哪个长辈给你的胆子,敢私自调阅封印组卷宗?"他的眼尾微微上挑,眉峰却压得极低,这副矛盾的表情让林昭后颈泛起凉意——这不是活人该有的神情,倒像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林昭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心口的小桃碎玉正以极快的频率发烫,那是功德碑残片在示警。
血玉令牌在储物袋里撞着腰腹,震得他肋骨生疼,那是母亲当年留下的遗物,此刻竟比面对执法堂刑罚时更不安分。
"是...丹阁傅长老。"林昭突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进巡察使眼底,"前日傅师叔说,最近药园里的朱果总生虫蛀,怀疑是封印松动引了阴邪之气。
他让我查十年前封印组的记录,看是否有疏漏。"他故意把"傅长老"三个字咬得极重,余光瞥见巡察使眉梢微颤——傅青云是青蚨宗丹道首座,连宗主都要敬三分。
巡察使的手顿在半空。
月光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阴影,林昭这才发现他眼底泛着暗红,像浸了血的琉璃珠。"傅青云?"对方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林昭怀里的卷宗,"那你查到什么了?"
林昭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缓缓翻开最薄那本卷宗,指尖停在"钱通海 巡察使推荐"的字迹上:"钱首座上任后,封印组再没更新过记录。"他故意把"推荐"二字说得很慢,"而钱首座...上月还说要把药园的百年紫芝砍了当柴烧。"
巡察使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昭趁机将混沌异火从指尖一丝丝渗进地面——这火至纯至净,遇木石则温,遇阴邪则灼。
当异火触到巡察使脚边的阴影时,那团阴影突然扭曲着嘶叫起来,像被烫穿的黑布。
"好个巧舌如簧的药童。"巡察使突然收回手,广袖一振,整间档案库的烛火瞬间熄灭。
黑暗中,林昭闻到浓重的血腥气,那是从巡察使身上散发的,混着腐烂的甜腻,像被血水泡了十年的腐肉。
他急忙运转火狱领域,暗红的火光在脚下蔓延,将两人笼罩在首径三丈的火圈里——这是他最近才领悟的领域雏形,能感知方圆十丈内的元气波动。
"阴煞之气?"林昭故意露出疑惑神色,掌心托起一团幽蓝火焰,"巡察使大人身上怎么有这种脏东西?"
巡察使的冷笑在黑暗里格外清晰:"小崽子倒是会装。"话音未落,他掌心腾起血色光雾,那雾气触到火狱领域的边缘便滋滋作响,像热油滴进冷水。
林昭能感觉到领域在震颤,急忙调动功德碑碎片——那残碑此刻正悬浮在识海深处,表面的纹路泛着金光,将他体内的异火波动尽数掩盖。
血色光雾被蒸发的瞬间,窗外传来巡夜弟子的脚步声。
林昭趁机后退半步,让月光重新照亮自己的脸:"大人若不信,明日可同我去丹阁找傅师叔对质。"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决心,"其实...我还查到一处地下火脉。"
巡察使的呼吸明显一重。
林昭假装没看见,继续道:"就在青蚨山西侧,离药园不过十里。
那火脉里的地火纯净,最适合炼丹。
我本想献给宗门,可...可钱首座说杂役没资格献宝。"他故意咬了咬嘴唇,"若大人愿意替我说话,我...我可以带大人去看。"
黑暗中,林昭听见巡察使喉间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吟。
对方的手指缓缓抚过腰间的墨玉牌,篆文"巡察使"在火狱红光里泛着妖异的紫:"明晚子时,青蚨山西侧老槐树下。"他转身时,道袍扫过案几,一卷未封的绢册"啪"地掉在地上,林昭瞥见封皮上的"赤影堂"三个字——那是青蚨宗专门处理邪修的暗桩。
"林师弟,"巡察使走到门口又停住,背对着他轻笑,"最好别让我等。"
门被推开的瞬间,铜铃清脆的响声里混着巡夜弟子的问话:"大人,需要属下守夜吗?"
"不必。"巡察使的声音又恢复了温润,"我不过来查点东西。"脚步声渐远后,林昭弯腰捡起那卷"赤影堂"的绢册,封皮内侧用朱砂写着"焚天教余孽"五个字——和三个月前祭坛裂缝里传出的金属音,同一种笔锋。
次日深夜,青蚨山西侧老槐树下。
林昭站在齐腰高的荒草里,能听见地下传来隐约的轰鸣——那是火脉的躁动。
他的指尖在袖中掐了个诀,三枚火符分别埋在东南北三方,这是傅青云连夜画的"离火锁魂符",能将火狱领域的威力放大三倍。
方正长老则带着执法堂弟子埋伏在西侧,他腰间的玄铁剑己出鞘三寸,剑鸣声混着风声,像极了当年在刑堂替林昭挡下三鞭时的气势。
"来了。"傅青云的声音从树后传来。
林昭抬头,月光下,巡察使带着两名灰衣人踏草而来。
那两人的袖口绣着暗红火焰纹——正是焚天教的标志。
巡察使看见林昭,嘴角扯出个满意的笑:"火脉呢?"
"跟我来。"林昭转身走向山壁,指尖在一块凸石上按了三下,石缝里立刻渗出滚烫的热气。
他能感觉到背后三人气机锁定自己,尤其是巡察使,那股阴邪的气息比昨日更浓,几乎要凝成实质。
"就是这里。"林昭退到一旁,看着巡察使伸手去探石缝。
"慢着。"左侧灰衣人突然出声,"这小子身上有火属性能量波动。"
林昭心中一紧,却见巡察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药童能有什么本事?"他的指尖刚触到石缝,林昭立刻咬破舌尖,鲜血喷在掌心的火符上。
"火狱,开!"
暗红火焰瞬间从三方火符窜起,将西人困在首径十丈的火圈里。
林昭能感觉到功德碑在识海沸腾,《太初丹经》的口诀自动在脑海中流转,火狱领域里的温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升——这是他用镇恶功德推演了七次的"丹火真诀",专门克制阴邪。
两名灰衣人立刻惨叫起来。
他们身上的暗红火焰纹开始融化,露出下面溃烂的皮肤,蛆虫从伤口里爬出来,在火中蜷成黑炭。
巡察使的月白道袍也着了火,他惊怒交加地拍出一掌,血色光雾裹着腐臭的风扑面而来,却被火狱领域里的混沌异火烧成了灰烬。
"你...你早有准备!"巡察使的脸开始扭曲,皮肤下凸起青黑色的血管,眼白完全变成了红色,"你到底是谁?"
林昭没有回答。
他能感觉到地下火脉的热度在疯狂涌进自己体内,那是比混沌异火更古老的力量,像血脉里的鼓点,一下下敲打着识海。
当火焰触及他心口的小桃碎玉时,残碑突然发出刺目金光,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焚天本源之火...原来你体内流的是..."
"轰!"
火狱领域突然剧烈震颤。
林昭眼前闪过无数画面:血色祭坛上的青铜鼎,鼎中翻滚的黑红色火焰,火焰里浮着半张人脸,和巡察使此刻扭曲的面容重叠在一起。
他的指尖不受控制地燃起金色火焰,那火焰所过之处,巡察使的皮肤像蜡一样融化,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茬——那根本不是人的骨架,而是用无数白骨拼接成的怪物。
"不可能...你怎么会有..."巡察使的声音变得尖锐刺耳,像金属摩擦,"这是教主的火...你..."
话音未落,火狱领域突然收束。
林昭踉跄着扶住山壁,口中溢出黑血。
他能感觉到体内有两股力量在撕扯:一股是功德碑带来的纯净之力,另一股是刚刚觉醒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焚天本源之火。
"小心..."
微弱的声音从识海深处传来。
林昭猛地抬头,却只看见火灵残魂在功德碑上一闪而逝。
他摸了摸心口的小桃碎玉,碎片此刻凉得惊人,和方才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
"昭儿!"
傅青云的声音从火场外传来。
林昭转头,看见方正长老正用玄铁剑劈开最后一道火墙,傅青云的手按在他后心,浑厚的丹道元力涌进来替他压制伤势。
"那怪物呢?"方正的玄铁剑上还滴着黑血。
林昭看向火圈中央——那里只剩一堆白骨,和半块染血的墨玉牌,牌上"巡察使"三个字己经被烧得模糊不清。
"跑了。"林昭擦了擦嘴角的血,目光落在山壁的石缝上,那里的热气还在往外涌,但他能感觉到,地下火脉的躁动己经平息,"不过...我们可能惹上大麻烦了。"
傅青云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林昭眼底未褪的金芒,又看了看他掌心那簇还在跳动的金色火焰,突然低声道:"你体内的火...和当年焚天教主的焚天焰,很像。"
林昭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想起火灵最后说的那句话,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血玉令牌,想起药园老园丁临死前说的"你身上有禁忌血脉"——所有线索在脑海中交织成一张网,而网的那端,是一双血色的眼睛,正透过无尽岁月,凝视着他。
"先回密室疗伤。"方正拍了拍他的肩,玄铁剑入鞘的声音清脆利落,"有什么事,等你养好伤再说。"
林昭点了点头。
他跟着两人往回走,月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到老槐树下时,他突然顿住脚步——方才打斗的地方,有半片焦黑的绢册,上面用朱砂写着:"焚天教主复活,需至亲血脉引火..."
山风卷起落叶,将那半片绢册吹进了黑暗里。
林昭望着自己掌心的金色火焰,突然觉得这火不再是武器,而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剑,随时可能落下,劈开他所有的伪装,露出最深处的秘密。
(火狱收束后,林昭回到密室疗伤,识海中的功德碑突然泛起血色纹路,那道微弱的火灵声音再次响起,却被另一个更冰冷的声音截断:"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