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初，玄尘立于府邸后院古井旁。青铜香炉中，三缕青灰色烟雾正以逆时针轨迹盘旋，每缕烟尾都粘着细碎的金箔——那是用他指尖血混着千年玄冰磨成的引灵香。云逸手持朱砂笔，在井沿刻下九曲连环阵，每一笔落下，井底便传来隐约的金属碰撞声。
“此香能引动千里内所有摄心香的残息。”玄尘盯着逐渐凝实的烟柱，“但万寿山方圆十里的魔气太重，需借这口通幽井的地脉。”他指尖划过井沿，石面上突然浮现出昨夜那半枚玉牌的纹路，“九渊既用‘镜心术’探我识海，便该让他看见想看见的。”
云逸将最后一道符纸投入井中，水面骤然结冰，倒映出万寿山方向的点点红光：“若他亲自前来，我们的胜算有几成？”
“三成。”玄尘忽然笑了，掌心摊开，命运玉佩上的卦纹竟在缓缓逆转，“但他不会来。”他指尖点在结冰的水面，冰层上立即浮现出九渊真人的虚影——此刻的国师正独坐观星台，指间绕着数根透明丝线，每根丝线末端都系着个微小的金色人影，正是今日早朝时向玄尘示好的几位大臣。
观星台顶，九渊真人忽然睁眼，指尖丝线猛地绷紧。案头青铜镜中，玄尘的身影正踏月而行，道袍上的云纹泛着异常明亮的金光——那是引灵香生效的征兆。他嘴角勾起冷笑：“果然耐不住性子了。”镜中倒影抬手抛出血珠，在空中凝成“九渊”二字，正是昨夜小屋中遗留的玉牌残纹。
“尊主，玄尘往万寿山去了。”九渊对着虚空低语，袖中乌木令牌泛起红光，“是否启动‘傀儡阵’？”
暗哑的笑声从令牌中溢出，带着腐叶般的腥甜：“不急。他既想钓幕后之人，便让他以为钓到了。”话音未落，观星台地砖突然龟裂，无数细小的黑影顺着裂缝爬出，正是被摄心香控制的宦官与侍卫，他们眼中泛着紫芒，正朝着万寿山方向集结。
万寿山北麓，废弃的观星殿外，玄尘停步于三丈之外。殿门上方的匾额早己腐朽，“天机”二字被人用鲜血涂改成“幽影”，门框上缠着的蛇形藤蔓正吞吐着紫雾——正是加强版的摄心香，混杂着尸毒与心魔咒。
“来得比预计快半刻。”他指尖划过腰间玉佩，卦纹突然亮起，将周身三丈内的紫雾震成齑粉。殿内传来铁链拖拽声，三道黑影破窗而出，落地时竟化作半人半蛇的怪物，腹部鳞片间嵌着昨夜小屋中那种黑铁灯台。
“魔宗‘灯奴’。”玄尘袖中飞出三枚铜钱，分别定住怪物的眉心、膻中与丹田，“炼魂入灯，果然是幽影魔尊的手段。”他并未下杀手，而是掐诀将铜钱打入怪物体内，灯台表面立即浮现出引灵香的金箔纹路——这正是给九渊的“信号”。
殿内忽然传来鼓掌声，石砖地面裂开，露出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台阶尽头，金纹道袍的衣角掠过石壁，九渊真人的声音混着腐臭飘来：“陈大人深夜访山，是来查案，还是来认主？”
玄尘拾级而下，石壁上每隔五步便嵌着盏黑灯，灯芯皆是人发所制，每盏灯里都困着个模糊的人脸。阶梯尽头是座圆形石室，中央石台上摆着九盏青铜灯，灯油正是摄心香的紫黑色液体，而灯芯——竟是缕金色发丝，与玄尘发尾的色泽分毫不差。
“好手段。”玄尘目光扫过石台上的阵图，正是逆转的九洲山河图，“用我的发丝炼灯，再借引灵香勾动识海，难怪能让皇帝以为我可信。”他指尖划过最近的青铜灯，灯油突然沸腾，映出他在朝堂接旨时的画面——皇帝袖中藏着的乌木令牌，此刻正躺在九渊腰间。
九渊真人转身，眉心间朱砂痣泛着妖异的红光：“你早该知道，这朝堂上的每道圣旨，都是本座亲自拟就。”他抬手，石室内的九盏灯同时亮起，玄尘的倒影在灯油中分裂成九道，每道倒影都做出不同的动作——正是镜心术的终极形态“九重合影”。
“可惜，你漏了一样东西。”玄尘忽然按住胸前玉佩，卦纹竟与石台上的阵图完全重合，“命运玉佩，从来不是用来占卜，而是用来……”他指尖猛地刺入掌心，鲜血滴在玉佩上，整座石室突然剧烈震动，青铜灯中的金发光丝开始逆向生长，“逆转因果。”
九渊瞳孔骤缩，只见石台上的九洲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每道裂缝中都溢出他昨夜在观星台操控大臣的画面。更令他心惊的是，自己腰间的乌木令牌正在发烫，令牌表面竟浮现出幽影魔尊的怒吼——他分明将魔尊残魂封在令牌中，此刻却像被什么力量牵引着，要破牌而出。
“你以为引灵香是钓本座，实则是钓他？”九渊终于察觉不对，袖中飞出十三道银针，首取玄尘眉心，“但你别忘了，本座才是这傀儡阵的主人！”
话音未落，石室顶部突然落下无数锁链，每条锁链末端都系着个紫眼傀儡——正是被摄心香控制的禁军与大臣。玄尘不退反进，迎着银针拍出掌心，命运玉佩上的卦纹竟化作实质，将银针定在半空。他转身望向傀儡群，指尖掠过最近的傀儡眉心：“他们的识海，早己被你用摄魂香烧毁，又如何能成为你的武器？”
傀儡们突然僵立，眉心处浮出引灵香的金箔印记——原来玄尘在布置通幽井时，早己将香灰混入全城的熏香，所有长期接触摄心香的傀儡，此刻都成了他的眼线。九渊终于露出慌乱，正要捏碎令牌，却见玄尘手中托着半枚玉简，正是昨夜小屋中残留的那枚。
“幽影魔尊的残魂，就封在这玉简里吧？”玄尘指尖擦过玉简裂痕，里面传来魔尊的咆哮，“你以为借他的力量能掌控朝堂，却不知他早己在你识海种下魔种。”他突然将玉简按在石台上的阵图，九盏青铜灯同时爆碎，金发光丝如活物般钻入九渊眉心。
“你！”九渊踉跄后退，额间朱砂痣化作黑色，脸上浮现出魔尊的鳞纹，“你竟敢用自己的发丝为饵……”
“不是饵，是锚。”玄尘看着九渊体内溢出的黑雾被玉佩吸收，命运卦纹终于恢复正转，“我要钓的，从来不是你这枚棋子，而是藏在时间裂隙里的——”他忽然抬头望向石室顶部，那里不知何时浮现出鎏金铜钟的虚影，指针正以疯狂的速度倒转，“真正棋手。”
钟声轰鸣中，玄尘袖中落下半片残破的舆图，正是方才石台上崩裂的九洲图碎片。碎片上，原本空白的极北之地，此刻竟浮现出一座冰封的古城，城门上刻着三个朱红大字：归墟殿。
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观星台，乌木令牌终于炸裂，幽影魔尊的残魂正要遁走，却见命运玉佩的金光穿透云雾，在残魂眉心印下一道逆转的卦纹。残魂的惨叫中，魔尊记忆如潮水般涌入玄尘识海——三百年前，正是归墟殿主用命运玉佩逆转时空，将他的魂魄封入这枚小小的令牌。
“原来，一切都是轮回。”玄尘低语，指尖抚过舆图碎片上的归墟殿，“而我，从来不是执棋者，而是……”
钟声戛然而止，石室恢复寂静。云逸的脚步声从阶梯传来，手中捧着从观星台夺回的密卷，却在看见玄尘掌心的舆图时猛然怔住：“这是……传说中能逆转时空的归墟殿？”
玄尘没有回答，只是将舆图碎片收入袖中。命运玉佩再次震动，识海深处，金袍身影的面容终于完全清晰——那是三百年前的自己，也是归墟殿最后一任殿主。而他胸前的玉佩，此刻正与舆图碎片发出共鸣，仿佛在指引着某个早己注定的终点。
“去准备船只。”玄尘望向石室顶部的裂缝，那里漏下的月光正聚成指向北方的箭头，“我们要去极北之地。”他转身时，道袍上的云纹暗纹己全部化作卦象，“有些真相，藏在时间的起点；而有些仇敌，早在三百年前就该相遇。”
云逸看着他眼中闪烁的金光，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当命运玉佩开始倒转，归墟殿的门就会打开。而能走进那扇门的人，要么是救世主，要么是……”他不敢再想，只是握紧手中的密卷，那里记着所有被摄心香控制的大臣名单，却在扉页发现新的血字：“九渊己死，魔尊残魂入归墟，下一站——镜渊海。”
夜风穿过万寿山，将玄尘的道袍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北方天际线，那里正泛起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极光，青金色的光带中，隐约可见归墟殿的轮廓一闪而逝。命运的齿轮，终于开始朝着三百年前的原点转动，而这一次，他不再是控的棋子，而是带着记忆重生的——破局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