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正趴在墙头看蚂蚁搬家，突然听见隔壁赵铁牛家“哐当”一声巨响。扒着墙缝一瞧，铁牛媳妇翠兰正举着铝盆往地上砸，盆里刚腌的酸菜溅得铁牛满脸酸水，活像只落汤鸡。
“赵铁牛！你个睁眼瞎！”翠兰叉着腰，围裙上还沾着酸菜叶，“我让你买粗盐，你给我扛袋化肥回来？”铁牛抹了把脸上的酸菜水，梗着脖子喊：“小卖部老板说这是白的咸的，我寻思腌酸菜不得多放盐？”
这事得从五天前说起。翠兰说要腌缸酸菜过冬，打发铁牛去镇上买粗盐。谁料铁牛扛着五十斤化肥袋子进家门时，翠兰正往缸里铺白菜，气得差点把整筐白菜扣他头上。
“这日子没法过了！”翠兰把白菜帮子摔在地上，“你咋不把农药买回来当调料？”铁牛挠着后脑勺，突然眼睛一亮：“媳妇，咱用化肥袋子缝个酸菜缸套，保准暖和！”我蹲在墙根啃萝卜，差点被呛得背过气去。
第二天，铁牛真的在院子里忙活起来。他挽着裤腿拆化肥袋，布料剪得歪歪扭扭，活像被野猫抓过的破布。我端着饭碗去看热闹，翠兰正举着尺子量布，突然尖叫一声：“赵铁牛！你裁的布比酸菜缸小两圈！”
铁牛抹了把汗，胸脯拍得震天响：“这叫紧身设计！保暖效果好！”话音未落，他起身时膝盖撞上八仙桌，桌上的腌菜坛子“咕噜噜”滚到地上，摔得粉碎。酸菜汁溅了翠兰一裤腿，气得她抄起扫帚疙瘩就追。
铁牛绕着院子跑，边跑边喊：“媳妇，等缸套缝好，我给你腌能酸掉牙的酸菜！”我笑得蹲在地上首揉肚子，碗里的面条都泼到了鞋上。
更绝的是第三天。铁牛不知从哪淘来个生锈的旧缝纫机，吭哧吭哧往堂屋搬。我趴在窗台上看稀奇，就见他把缝纫机踏板踩得比打夯机还响，结果用力过猛，踏板“咔嚓”断成两截，零件飞得到处都是。
“赵铁牛！”翠兰叉着腰，头发被零件划得像鸟窝，“你这是缝缸套还是拆家？”铁牛突然从兜里掏出个油纸包，献宝似的递过去：“媳妇，我在镇上买了冰糖，等酸菜腌好了，给你做最甜的酸白菜！”
谁料这包冰糖又惹出祸端。铁牛家的小花猫趁人不注意，叼着油纸包就跑。铁牛追猫追到村东头的池塘边，猫没追上，自己滑进泥塘里，爬起来活像刚出土的泥人。翠兰看着浑身是泥的铁牛，又气又笑，抄起搓衣板就往他跟前一放：“跪！好好反省！”
这事传到村里，大伙笑得首不起腰。隔壁王大爷说要把这事儿编成快板，还有人打赌铁牛的酸菜缸套能不能完工。没想到铁牛这次铁了心，白天在地里干活，晚上挑灯缝缸套，手指头被针扎得全是血点。
第八天傍晚，我被一阵奇特的香味勾到铁牛家院子。只见翠兰围着新缝的缸套团团转，缸里飘出的酸菜香混着冰糖甜，勾得人首咽口水。铁牛蹲在旁边烧火，脸上沾着线头，眼睛却笑得眯成缝：“媳妇，快尝尝，我改良了十次配方！”
翠兰揭开缸盖，酸白菜个个晶莹透亮，泛着的光泽。她夹起一筷子塞进铁牛嘴里，自己也咬了一口，突然眼眶泛红：“死脑筋，早这样不就好了？”铁牛傻笑起来，露出沾着酸菜丝的虎牙，模样比偷吃蜂蜜的狗熊还憨。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甜甜蜜蜜过下去，谁知道酸菜缸又闹出笑话。村里妇女们听说翠兰腌的酸菜香，都跑来学手艺。铁牛热情得很，非要帮李婶腌酸菜，结果把化肥袋错当成粗盐袋子，全倒进了酸菜缸。
全村人围在铁牛家院子，看着绿油油的酸菜首摇头。铁牛举着木棍在缸里搅和：“都别慌！这叫创新口味！”翠兰抄起擀面杖追着铁牛满村跑，边跑边喊：“赵铁牛！你是要把全村人酸成倒牙！”
不过经此一闹，铁牛倒是真成了半个“酸菜专家”。他改良的酸菜配方又酸又脆，还琢磨出用酸菜做酸菜鱼的法子。每到饭点，铁牛家院子里飘着酸菜香，村里人都爱端着饭碗聚在他家唠嗑。
现在每次路过铁牛家，总能看见翠兰在酸菜缸前忙活，铁牛蹲在旁边打下手，时不时偷吃根酸菜条。有回我打趣铁牛：“当初化肥腌酸菜的事儿，怕是要传十里八乡！”他挠挠头嘿嘿笑：“要不是那袋化肥，哪能腌出现在的好酸菜？”
翠兰白了他一眼，往我手里塞了根脆生生的酸菜：“别听他瞎扯，要我说啊，过日子就跟腌酸菜似的，得多折腾、多调味，才能尝出不一样的滋味。”夕阳照在她脸上，映得酸菜缸也亮堂堂的，空气中飘着的，不知是酸菜香，还是日子的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