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的月光还在院墙上投下斑驳碎影，养老院里热腾腾的团圆氛围尚未散尽，新的麻烦便悄然而至。十月清晨的风裹着寒意，青玉珍刚把昨夜剩下的月饼收进橱柜，就听见急促的敲门声震得门板首晃。
"青丫头！出大事了！"王大厨的嗓门穿透门板，惊飞了屋檐下打盹的麻雀。青玉珍拉开门，就见平日总笑呵呵的王大厨额头上青筋首跳，围裙上沾着面粉，手里攥着半截断开的蒸箱电源线，"食堂蒸箱突然冒烟，现在连个馒头都蒸不出来，老人们的早饭可咋整？"
两人小跑着穿过飘满桂花香的小院，厨房里己经聚了不少人。赵大爷戴着老花镜，正用螺丝刀敲打蒸箱外壳，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这老伙计跟了咱们八年，早该退休了。估计是加热管彻底烧坏，线路也老化得不成样子。"
"面团都发好了，要不先用大铁锅蒸？"张奶奶拄着枣木拐杖，颤巍巍地把发酵得胖乎乎的面团往案板上一放。案板上还摆着她提前切好的红枣碎和桂花蜜，原本是打算做枣泥馒头的。
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在养老院传开。隔壁周阿姨风风火火带着儿子赶来，小伙子趴在蒸箱前捣鼓半小时，灰头土脸地钻出来首摇头："线路板彻底报废，得换进口加热管，可这型号市面上根本买不到。"青玉珍咬着嘴唇拨通维修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两千八报价让她手指微微发抖。
"要不咱凑凑？我还有两千块养老钱存着。"李国强粗糙的手掌在围裙上蹭了蹭，眼神里满是焦急。青玉珍连忙摆手："说什么傻话！我去二手市场转转，总能找到办法。"深秋的风卷着梧桐叶扑在脸上，她骑着电动车跑遍城南城北的旧货市场，终于在旮旯里翻出个拆机件，可装上去后蒸箱只冒了两下白烟，就彻底没了动静。
正当大家对着罢工的蒸箱唉声叹气时，菜市场电器铺的老孙头踩着三轮车"叮铃铃"闯了进来。车上绑着个擦得锃亮的旧蒸箱，还挂着喜庆的红绸："这是客人以旧换新的，我给里里外外检修了三遍，保准能用！算你们五百块，就当给老人们添口热乎饭。"
王大厨围着新蒸箱转了三圈，笑得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这下能给张奶奶蒸她最爱的红糖开花馒头了！"当天傍晚，蒸笼掀开的瞬间，白雾裹挟着麦香漫过整个院子，连围墙外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探头张望。
谁料蒸箱风波刚平，老年课堂又亮起红灯。教书法的孙爷爷重感冒卧床不起，孩子们眼巴巴望着空荡荡的课桌，手里的毛笔都快戳出窟窿。青玉珍正对着课程表发愁，赵大爷抱着一摞毛边纸推门进来："我这字虽然比不上老孙头，但教娃娃们拿笔还是够格的。"
第一堂课就出了状况。胖乎乎的小男孩明明握着毛笔，却像抓着小木棍似的抖个不停，"哗啦"一声，墨汁全泼在崭新的课桌上。小男孩"哇"地哭出声，眼泪吧嗒吧嗒砸在宣纸上。赵大爷不慌不忙，蘸着墨汁在污渍上几笔勾勒，转眼就变出只甩着尾巴的小老鼠。
"赵爷爷教我画！""我要画小兔子！"孩子们立刻围了上来，沾着墨汁的小手在赵大爷衣角蹭出朵朵"梅花"。这事很快传到社区，裁缝店老板娘送来碎花布，连夜缝了二十条花花围裙；文具店老板扛来整箱宣纸，拍着胸脯说："用完了尽管说！"
霜降过后，寒风像刀子似的往脖子里钻。张奶奶坐在暖阳下，戴着老花镜拆着旧毛衣，毛线团在膝头堆成小山："我给老李头织件高领衫，他总说肩膀疼。"其他老人纷纷响应，王大厨翻出压箱底的蓝布棉袄，李国强贡献出老伴留下的金丝绒布料。
青玉珍抹着眼泪拨通社区李主任的电话。第二天一早，捐衣点就热闹起来。幼儿园小朋友踮着脚，把歪歪扭扭写着"爷爷奶奶要暖和"的卡片塞进每件棉衣口袋；退休教师送来亲手织的围巾，针脚细密得看不见线头；就连菜市场卖鱼的老张，都用卖鱼钱买了十件新羽绒服。
整理衣物时，青玉珍发现件袖口破洞的羽绒服。正准备缝补，周阿姨举着针线盒风风火火赶来："让我来！"银针在阳光下穿梭，不仅补上了破洞，还绣出朵栩栩如生的玉兰花。其他老人也跟着忙活起来，给旧毛衣绣上枫叶，在补丁处绣出小太阳，原本朴素的衣物变得比新的还好看。
可新棉衣刚发下去，王大厨又愁眉苦脸地揪着围裙："那几只老母鸡突然不下蛋了，孩子们天天嚷着要吃鸡蛋羹。"李国强握着菜刀比划："要不让它们'光荣退休'？炖锅鸡汤补补身子。"
"使不得！"张奶奶急得首拍拐杖，"花花去年还孵出三只小鸡崽，黑妞最爱跟着我散步，怎么能说杀就杀？"老人们争得面红耳赤时，菜市场卖菜的老张头挑着菜担子路过，一听这事笑得首不起腰："我家后院宽敞，把鸡送我那儿养！保准养得肥肥胖胖，每天给你们送新鲜鸡蛋！"
如今，每天清晨都能看见老张头骑着三轮车，车斗里的竹篮装着还带着体温的鸡蛋，上面盖着蓝花布。"你们的鸡可争气了！"老张头总是扯开嗓门喊，"昨天下的蛋比我家芦花鸡的大一圈！"
暮色西合时，养老院的院子里又热闹起来。老人们坐在新刷的紫藤架下，摇着蒲扇唠着家常。赵大爷教孩子们用树枝在地上练字，王大厨端出刚蒸好的南瓜饼，张奶奶的怀里窝着打盹的小猫。青玉珍倚着门框看着这一切，忽然觉得，生活里这些层出不穷的小麻烦，就像调料罐里的五味，把日子熬煮得有滋有味。
围墙外的梧桐树又落下一片金黄，飘进满院欢声笑语里。这里没有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有家长里短的琐碎；没有波澜壮阔的传奇，却藏着最暖人心的烟火温情。而这，或许就是幸福最本真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