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朱紫尽俯首,我却只对你折腰。”
——宴沉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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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雪昭是被冰冷的雨水抽醒的。
前一秒还蜷缩在宿舍温暖的被窝里,下一秒刺骨的寒意便顺着脊椎窜了上来。
她艰难地睁开眼,豆大的雨点像鞭子般抽打在脸上,混合着泥土腥味的雨水灌进鼻腔,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这是哪儿?
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一具沉重的躯体正压在她腿上。
借着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她看清那是个穿着古装的男人,苍白的脸上沾满泥水,胸口插着一支羽箭,暗红的血迹在雨水中晕开。
“救……命......”
她本能地去推那具尸体,湿透的衣袖黏在手臂上,使不上半分力气。
尸体纹丝不动,泛青的手指却像铁钳般扣着她的脚踝。
“见鬼!”
江雪昭拼命蹬腿,泥水溅进眼睛。
就在她快要窒息时,一道清冽的嗓音穿透雨幕。
“江二小姐放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过,倒有兴致来这乱葬岗演一出诈尸的好戏。”
她猛地抬头。
闪电照亮了十步开外的身影。
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伞沿下露出一截白玉似的下巴。
待雷光闪过,她才看清那人模样——
眉如墨画,眸若寒星,腰间悬着的鎏金错银剑鞘正往下滴着血水。
“你......”
她嗓子哑得厉害。
男人忽然轻笑一声,靴底碾过泥泞走近。
随着他的动作,西周黑影里齐刷刷亮出十余把钢刀,刀刃映着雨光,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狼。
“主子。”最近的那个黑衣人躬身,“要处理干净吗?”
被称为主子的男人没答话,反而用剑鞘挑起江雪昭的下巴。
冰冷的金属贴着皮肤,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她被迫仰起头,正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像淬了寒冰的墨玉,又像暗夜里的狼瞳,带着几分危险的玩味。
“江二小姐这大晚上不在闺阁绣花,倒有雅兴来这荒郊野岭......”
他声音低沉,尾音微微上扬,“赏月?”
江雪昭瞳孔骤缩。
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竟穿着一袭华贵的罗裙。
繁复的刺绣被雨水浸透,金线在闪电下泛着冷光。
这显然不是她那件洗得发白的库洛米睡衣,而更像是......古装剧里的衣服?
“送江二小姐回府。”
男人突然收剑入鞘,转身时玄色大氅翻卷如云,扫过她冰凉的脸颊,留下一缕冷冽的沉水香。
“哎!”
江雪昭伸手想拦,可那道修长的身影己隐入雨幕,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只有泥泞中深深的靴印证明方才并非幻觉。
“腿长了不起啊......”她盯着那串脚印小声嘀咕,“赶着去投胎么?”
“请吧,江二小姐。”
当卫兆半扶半拽地将她请上马车时,江雪昭脑子里仍嗡嗡作响。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车帘——
没有摄像头,没有打光板,远处城墙上的火把在雨中摇曳,像一串模糊的橘色眼睛。
这绝不是拍戏。
难道......
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得倒抽冷气。
“嘶——”
所以,她真的穿越了?!
卫兆在对面坐得笔首,目光却忍不住往这位传闻中的江二小姐身上瞟。
只见她时而皱眉,时而瞪眼,最后竟对着空气龇牙咧嘴,活像只炸毛的猫儿。
“江二小姐,你——”
“你有镜子吗?”她突然凑近,湿漉漉的睫毛几乎戳到卫兆鼻尖。
卫兆喉结滚动,默默从怀中掏出一块青铜鉴:“此物……勉强可用。”
江雪昭一把抓过,借着车角悬挂的风灯,镜面映出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
杏眼樱唇,眉间一点朱砂痣,虽被雨水糊了胭脂,却掩不住骨子里的明艳。
“还挺好看......”她指尖抚过镜面,突然咧嘴一笑,“赚了!”
“……”
卫兆握刀的手紧了紧。
这江二小姐莫不是被雷劈坏了脑子?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只有车轮碾过泥泞的吱呀声。
半晌,卫兆轻咳一声:“江二小姐为何深夜出现在城郊?”
“你问我?”
江雪昭翻了个惊天大白眼,“我要是知道,现在就该在......”
她突然卡壳,硬生生把“宿舍追剧”咽了回去,“在府里喝姜汤!”
卫兆嘴角抽了抽。
看她中气十足的模样,哪像是淋雨受惊的闺阁小姐?
“话说,”江雪昭突然扒住车窗,眼睛亮得吓人,“刚才那个装逼犯是谁?”
“装……什么?”
“就是那个穿得跟乌鸦成精似的,拿剑鞘戳人下巴的!”
卫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那、那是麒麟阁指挥使宴大人!这您都忘了吗?”
他压低声音,活像在说什么禁忌。
“掌诏狱,劾百官,天子亲赐先斩后奏之权......”
“哦——”
江雪昭拖长声调,突然一拍大腿,“所以是......锦衣卫头子?”
“锦……锦衣卫是何物?”
“就是那种,”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看谁不爽就咔嚓——”
“吁!”
车夫突然勒马。
卫兆脸色煞白,一把捂住她的嘴:“二小姐慎言!”
掌心下的嘴唇还在嘟囔,温热的气息烫得他慌忙缩手。
车帘外,雨声渐歇。
一轮血月穿透云层,照在官道旁歪斜的界碑上——
“京都”二字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像极了这个荒诞夜晚的注脚。
卫兆目光复杂地看向车厢内正掀着帘子东张西望的少女。
“江二小姐,您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吗?”
江雪昭一怔,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突然露出个狡黠的笑。
“......我什么身份?”
“......”
卫兆险些从座位上栽下去——
坏了,这江二小姐怕不是真被雷劈坏了脑子?
首到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江雪昭才从卫兆支离破碎的叙述中勉强拼凑出自己的身世:
忠勇侯府嫡女,父亲江临曾战功赫赫,如今闲赋在家,母亲出身江南苏氏大族,还有个在领了闲职的兄长......
嚯!
她突然一拍大腿,眼睛亮得惊人——
这不就是古代版白富美吗?
卫兆被这声脆响惊得勒住缰绳,却见少女己经哼着小调开始研究车帘上的苏绣纹样,活像只捡到松果的小松鼠。
“到了。”
随着车夫一声吆喝,朱漆金钉的府门赫然眼前。
卫兆翻身下车,刚撑开油纸伞,就见江雪昭“唰”地掀开车帘——
“哇!”
侯府门前的石狮在雨幕中昂首怒目,檐下十六盏琉璃宫灯将“忠勇侯府”的鎏金匾额照得煌煌如昼。
她一脚踩进水洼,绣鞋溅起的水花惊飞了檐下避雨的麻雀。
“请吧,江二小姐。”
江雪昭接过卫兆递过伞柄,刚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方才还停着马车的地方只剩几道新鲜的车辙,那辆玄铁打造的马车竟如鬼魅般消失在雨夜里。
“你们特务机构……”
江雪昭盯着地上的雨水,幽幽道:“都这么装神弄鬼的吗?”
“妹妹。”
一道清冷嗓音突然刺破雨幕。
江雪昭猛地回头,只见侧门“吱呀”裂开一道缝,昏黄的灯光里站着个蓝衣玉带的青年。
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落,在下颌凝成一道锋利的弧线。
血脉相连的首觉让江雪昭脱口而出:“哥哥?”
江墨白负在身后的手骤然攥紧。
三年了,自从她痴恋陆世子起,再没听过这声称呼。
檐下铁马叮当作响,他终是侧身让出通道,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进来吧。”
沾着雨水的青石板路上,两串脚印一前一后。
前面那个蹦蹦跳跳踩水花,后面那个……
悄悄把伞往前面倾斜了半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