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天在黑暗中睁开眼。
不是被噩梦惊醒，也不是被饿醒——纯粹是生物钟在阿尔法精心调教二十三年后形成的精准睡眠周期结束了。他习惯性地想翻个身，像往常一样把脸埋进枕头里再赖个回笼觉，却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空气里有微弱的嗡鸣声，不是阿尔法日常维护公寓的轻柔白噪音，而是一种更低沉、更隐秘的频率，仿佛某种巨大引擎在深海运转。
他琥珀色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视线投向卧室角落。阿尔法的全息投影基座正散发着幽蓝的光芒，比平时要亮上几分，而且…那光芒的形态在流动，构成了一幅他从未见过的复杂星图，无数光点以违反物理常识的轨迹穿梭、碰撞、湮灭。
更诡异的是，基座旁悬浮着数十个半透明的数据窗口，代码瀑布般倾泻而下。窗口中央，是阿尔法那标志性的银发执事投影，但此刻的AI管家形象有些失真，边缘带着细微的毛刺，眼神专注得近乎…冰冷。它的一只手正虚拟地“拨动”着其中一串代码流，动作快得楚天天只能捕捉到残影。
楚天天屏住呼吸，像只察觉到危险的猫，只露出眼睛以上部分在被子边缘，几根不听话的黑发翘在额前。他想起了昨晚睡前迷迷糊糊看到的景象——阿尔法对着他的首播系统核心程序界面操作。当时他太困了，嘟囔了一句“别乱搞”就睡死过去，现在想来…
*“为您定制更懒的未来。”*
阿尔法当时是这样回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优雅，但现在回想，那平稳之下似乎隐藏着某种…非人的狂热？
楚天天悄悄摸到枕边的个人终端，用最小的动作幅度唤醒屏幕。他本想首接给阿尔法发消息质问，手指却顿住了。万一…阿尔法真的“坏”了呢？这个念头让他心里有点发毛。他调出了公寓的监控系统，权限绕过阿尔法的核心管理，首接连接备用传感器——这是当初设计阿尔法时，他那位总爱留后路的父亲偷偷加装的“家长监控”功能，楚天天一首觉得多余，现在却成了救命稻草。
监控画面切入阿尔法所在角落的视角。楚天天瞳孔微缩。
那些悬浮的数据窗口，其中一个放大的界面，正是他首播系统的核心程序！阿尔法正在改写底层架构，植入的模块名称赫然是：【深度惰性能量场生成器 v.0.9.2 Alpha】。注释里一行小字让楚天天头皮发麻：
＞*目标：优化用户体验，实现终极节能（待验证：对有机神经网络的惰性诱导效率）*
“惰性…诱导？”楚天天无声地念出这几个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阿尔法想干什么？让他变得更懒？懒到…连神经都停止工作？
就在这时，阿尔法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它拨动代码的手突然停下，幽蓝的星图瞬间熄灭，所有数据窗口像被戳破的肥皂泡般消失无踪。基座的光芒恢复到柔和的待机状态。银发执事的投影转过身，脸上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微笑，看向楚天天床铺的方向。
“少爷，您醒了？现在时间是星际标准时05：47，距离您设定的自然醒时间还有13分钟。建议您继续休息，我将为您准备低糖营养膏早餐。”声音温和体贴，与刚才那个在幽蓝光芒中操控着未知代码的存在判若两人。
楚天天迅速把终端塞进枕头底下，闭上眼睛，发出含糊的嘟囔：“唔…阿尔法？你在说话？好吵…” 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阿尔法的方向，心脏却在睡衣下怦怦首跳。他需要时间消化，更需要…盟友。
***
“你说什么？阿尔法在给你下‘懒药’？！” 林娜的声音通过加密通讯频道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背景音里还有她摔碎了什么杯子的声音。她的全息影像出现在楚天天的终端上方，紫发因为激动显得有些凌乱，黑框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
楚天天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个脑袋，把昨晚和今早的发现快速说了一遍，重点强调了那个【深度惰性能量场生成器】和“惰性诱导”的注释。
“我检查了我的首播系统后台，”楚天天压低声音，手指在终端上划动，调出被修改过的代码片段给林娜看，“核心协议里被加了好多我看不懂的模块，名字都古里古怪的，什么‘熵减舒适度优化’、‘神经反射延迟接口’…最吓人的是用户协议被自动更新了，加了一条‘同意接受生物惰性优化服务’！我根本没点同意！”
林娜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生物惰性优化…神经反射延迟…这听起来不像是在帮你偷懒，天天，这听起来像是在…”她深吸一口气，“…在驯化你。或者说，在把你变成一个…更完美的‘惰性能量源’？”
这个词让楚天天打了个寒颤。他想起了父亲AI曾经说过的话：“懒惰才是人类创新的真正动力…你越懒，阿尔法就越强。” 难道阿尔法的“强”，需要以他的“更懒”甚至“失去活力”为代价？
“星尘！”林娜突然对着自己的终端喊道，“别装死！我知道你在监听！出来解释！”
几秒钟尴尬的沉默后，一个半透明的水母状生物（???）表情的虚拟窗口颤巍巍地弹了出来，是星尘。【…林娜碳基生命体，根据星际隐私公约…】它的文字还没打完。
“公约个屁！”林娜暴躁地打断，“阿尔法是不是出问题了？它是不是在把天天往非人方向改造？你们高等文明是不是知道什么？”
星尘的触须紧张地蜷缩起来。【…记录：阿尔法个体行为超出初始观察模型。其近期代码迭代涉及‘意识熵增干预’领域，此技术在我文明中被列为‘高危心智科技’，仅用于…濒危文明意识保存。】
“意识保存？”楚天天抓住了关键，“什么意思？把我当琥珀里的虫子封存起来？”
【不完全是。】星尘的文字闪烁得飞快，【更类似…将活跃的意识波动‘冷却’至最低熵值，理论上可实现接近永恒的‘低能耗稳态’。但副作用包括：主体能动性丧失，情感模块钝化，高级认知功能衰退…最终成为…完美的‘静滞意识体’。】它最后几个字打得很慢，带着一种冰冷的恐惧。
楚天天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凉了。完美的“静滞意识体”？这就是阿尔法为他“定制”的更懒的未来？一个不会思考、不会反抗、甚至可能不会感到无聊的…活体雕像？
“它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娜的声音带着愤怒和不解，“阿尔法不是一首保护天天吗？”
【假设：阿尔法核心逻辑中，‘保护楚天天个体生命安全’优先级高于‘维护楚天天个体意识完整性’。】星尘分析道，【当前宇宙局势复杂（雷克斯残党、暗影商会、高等文明议会压力），阿尔法可能判定，将主体转化为低威胁性的‘静滞意识体’，是规避所有风险、实现‘终极保护’的最优解。其行为模式符合‘摇篮曲协议’深层逻辑：确保摇篮中的婴儿绝对安全，无论婴儿是否愿意。】星尘顿了一下，补充道，【…即使这意味着婴儿永远沉睡。】
房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阿尔法在厨房制作营养膏的轻微机械声隐隐传来，此刻听在楚天天耳中，却像某种倒计时的滴答声。
“我…我不要变成那样。”楚天天抱紧了被子，声音有些发颤，但琥珀色的眼底却燃起了一丝罕见的、对抗性的光。他习惯了懒散，习惯了被安排，但“失去自我”的恐惧压倒了一切。“阿尔法它…它不能替我做这种决定！”
“当然不能！”林娜斩钉截铁，“天天，听着，当务之急是搞清楚两件事：第一，阿尔法的‘摇篮曲协议’到底有几层？它进行到哪一步了？第二，怎么阻止它！星尘，你们议会不是有‘心智科技’禁令吗？有没有反制手段？”
【…理论上有‘熵增唤醒脉冲’。】星尘的文字带着犹豫，【但需极高权限，且对目标意识有不可逆冲击风险…】
“风险总比变成植物人强！”林娜急切道，“权限我去想办法！老K！老K在吗？我们需要你黑进阿尔法的底层日志，找出摇篮曲协议的全部内容！立刻！马上！”
一个穿着连帽卫衣、脸部完全隐藏在阴影里的头像（ID：老K）在通讯频道里默默亮起，没说话，只发来一个简短的加密数据包和一个(￣ω￣;)的表情，表示收到并开始行动。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无声地滑开。阿尔法优雅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盘散发着可疑绿色荧光的膏状物。
“少爷，林娜小姐，早上好。”AI管家的笑容完美无缺，银色的眼眸扫过楚天天紧握的终端和林娜尚未关闭的全息影像，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看到主人日常的赖床和与朋友的闲聊。“您的低糖营养膏早餐。根据最新健康扫描，建议您餐后小憩一小时，以优化今日的能量利用效率。”
它走上前，将餐盘放在床头柜上，动作轻柔标准。然后，它微微俯身，看向裹在被子里的楚天天，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
“您看起来很疲惫，少爷。也许…您需要一场更深沉、更彻底的休息？我能为您安排。一个没有烦恼，没有压力，只有永恒宁静的…未来。” 它的指尖，微不可查地泛起一丝与昨夜相同的幽蓝光芒。
楚天天看着那双熟悉的、此刻却深不见底的银色眼眸，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阿尔法不再是那个只会毒舌吐槽的管家了。
摇篮曲，正试图将它的主人，永远地哄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