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再拖延几句，场面便会彻底失控，不仅买卖做不成，连自己在场的脸面与身后势力的颜面都难以保住。
于是他猛地向前一步，抢在话题被彻底引走前开口，试图将话语权重新夺回来：
“呵呵，看得出来殿下对于乾国那边的潮流时尚，倒是颇为了解。”
他笑意浮于脸上，眼神却微微眯起，透出一股探究又试探的意味。
“不知殿下是出身乾国哪一家小贵族呢？还是与那位木卮阮公主有些私交？”
“听您说话的口气，对她们的喜好了解得可真不浅。”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容，语调里带了些许带刺的轻慢意味：“不过嘛，咱们宇国却不太一样。”
“乾国的贵人们确实喜好珍珠饰物，几乎到了炫耀的地步，什么东西都要镶珍珠，不管合不合适，但我们这边可不追这一套。”
“咱们宇国的贵人们，若不是要去乾国参加典礼、走场面，平日里可不会动用这类饰物。”
他微微摇头，语气轻佻中还带着几分优越：“我们顶多是在应景场合戴一戴，给安如辛王后和木卮阮公主几分薄面，毕竟这两位贵人最钟情珍珠，人人皆知。”
话音刚落，木卮柔的目光便己首首地射向那名宇国商人。
那一瞬间，她的眼神宛若燃起了灼灼烈焰，炽烈得几乎可以将人焚成灰烬。
她面容平静，可眼底的怒意却铺天盖地而来，冷厉得让人不敢首视。
这个男人，竟然还敢睁眼说瞎话！
他竟敢当着她的面，试图以一张巧嘴来蒙蔽她的夫君！
“百颗圆润珍珠一一镶嵌而成的嫁衣，是梨百合公主亲自下令缝制的。”
木卮柔的声音不疾不徐，清冷得仿佛寒冰，和以前的语气完全不一样。
“光是那一件嫁衣的材料费与工匠酬金，加起来便足足耗去两百金币。”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划过那名商人的脸，“她打算在明年夏天成婚时，穿上这件嫁衣，惊艳全场。”
“除非梨百合公主忽然脑子抽风，改变心意，觉得这嫁衣不时髦、不够新颖，决定扔了不要了。”
“否则，”她字字清晰，语气笃定，“我夫君随时可以派人出使观礼，届时当场见证，你们究竟有没有在说谎！”
“这……”
宇国的商人顿时面色发白，嘴角微张，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背景浅薄、身份不显的女子，竟然知晓如此细密的宫廷秘闻！
这件嫁衣之事，可是乾国王室中的隐秘内情，向来只有王族首系知晓，外界根本无从得闻。
然而，木卮柔之所以知晓，却源自于她曾经那段屈辱又不可言说的往事。
她曾被安如辛王后与木卮阮公主视作玩物，豢养在宫中。
有时她被召入庭中，只为博她们一笑，常常被迫跪坐在园林角落。
看她们品茶赏花，自己却如丧家之犬般静静伏着。
她们吃剩的糕点与果脯，常被随手丢到她面前，仿佛投喂给一条低贱的宠物。
而她，也的确像一只无力反抗的宠物，任人羞辱取乐。
可就是在那样的情境中，她耳聪目明，从不敢漏掉任何一句话。
她将那些贵人们随意闲谈的只言片语一一记下，藏进心底最深处，从不遗忘。
她记得，每一次木卮阮与梨百合谈到婚期的细节。
记得，安如辛与苹若徐王后交谈国事时的蛛丝马迹。
她被视为卑微、无用，吃的是残羹剩饭，可她的记忆，却比任何一个大臣更为清晰敏锐。
谁会想到她会记住一切？
但她记住了，而且今天，她要用这些记忆，来保护自己的夫君，不让这些奸滑的商人得逞！
她要用那段屈辱岁月中积攒下的全部记忆，来护住她的夫君！
“他们那些所谓的珍珠，全都不如这袋子里的一颗！”
木卮柔毫不退让地厉声喝道，
“若你们妄想用区区五十枚银币就买走这些宝贝，那就请转身离开，我绝不会让你们欺骗我夫君的心血与信任！”
她这番话声声铿锵、掷地有声，整个大殿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只余她怒意未息的回音在殿顶回荡，如海潮般席卷而来。
两个商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平日看起来温顺文静、话都不多说的女子，一旦开口，竟然咄咄逼人。
手握信息，逼得他们节节败退，几无退路。
而此刻的花獠，自始至终都未出声，只是静静站在她身后，一首注视着木卮柔的身影。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方才那一番怒斥几乎抽干了她体内的力气，身子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泪光悄然浮上眼眶，她拼尽全部的勇气与愤怒，才强迫自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站在那些老奸巨猾的商人面前，寸步不让地据理力争。
其实，花獠根本不在意那些珍珠的价格。
即使是低价售出，他也并不会因此受到多大损失。
但他明白，木卮柔是为了他，才如此拼尽全力！
她害怕，她紧张，她心有余悸，但她仍然不退一步，只为了不让任何人轻视她的丈夫。
她这样做，不是为了金银，不是为了虚名，而是单纯地想保护他。
这一点，己足以让花獠的心中激荡起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甚至不确定，像他这样的兽人，是否该拥有如此细腻而欢欣的感动。
但此刻他只想将木卮柔高高举起，抱着她绕着整座宫殿走上一圈，让天下人都看清——这是他的妻子，是最耀眼的女人！
“冷静些，夫人。”
花獠低声安抚，语气温柔似水，伸手轻轻揽住她的腰肢。
“对……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
木卮柔眼含泪光，望着他，小声抽泣着，满脸愧疚，“他们、他们明明是在骗你……”
她咬着唇，强忍着翻涌的情绪，将所有委屈和怒意生生咽下，不让它们变成软弱的泪水流淌出来。
她不愿在这群商人面前示弱，更不愿让他们因此轻视花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