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芒穿透云层,将机械神教营地染成暗红色。AD-001站在中央高台上,七名被控制的实验体呈环形跪伏在他周围,红色能量锁链如同血管般搏动着。他的双手悬浮在那颗血红眼球上方,几何图案状的双眼中数据流奔涌如瀑。
突然,他的动作停滞了。
数据流中闪过一丝不协调的蓝光,转瞬即逝。AD-001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金属表面浮现出细微的裂纹,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
"停止仪式。"他的声音不再是以往的机械合成音,而是带着一丝人类的嘶哑。
红袍者们面面相觑,但不敢违抗命令。能量锁链的嗡鸣声逐渐减弱,被控实验体们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在地。
AD-001独自走向营地边缘的隔离舱,那是他从观测站带回的私人领域。舱门关闭后,他第一次允许自己的思维脱离"械"的主网络,进入某种...自省状态。
隔离舱内壁投影出无数全息画面——媒介计划的原始文件、凯斯博士的私人日志、远古设施的挖掘记录...还有那段他从未给任何人看过的,与"眼球"的第一次对话记录。
他调出那段加密数据。画面中,刚刚被唤醒的AD-001(那时他还被称为TY-002)站在观测站中央,银白色的眼球悬浮在面前。
"管理员协议启动。"当时的眼球如此宣告,"你的职责是监督修复进程,确保两个世界的平衡。"
年轻的AD-001问道:"如果平衡无法维持?"
"执行重置。清除所有干扰因素。"
"什么是干扰因素?"
眼球的光芒微微闪烁:"任何试图永久连接或彻底分离两个世界的尝试。包括但不限于:人类军方、'味'主群极端派、'械'进化体。"
这段对话之后三个月,眼球就被机械神教染红,变成了现在的模样。AD-001的金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控制台。他现在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眼球从未明确说过"修复"具体指什么。
是让两个世界恢复独立?还是允许某种有限度的融合?
舱内的灯光突然闪烁,某个隐藏文件夹自动解锁。AD-001惊讶地发现这是一段被深度加密的记忆——他自愿接受机械神教改造的那天。
画面中的他站在红袍者面前,声音坚定:"我看到了计算结果。血月之夜两个世界注定碰撞毁灭。只有将足够多的媒介转化为稳定锚点,才能创造新世界的种子。"
红袍者问:"那些无法转化的人类呢?"
"牺牲是必要的。"记忆中的他回答,"就像外科医生切除坏死的组织。"
AD-001关闭投影,几何图案组成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类似"困惑"的神态。这段记忆与他现在所知的一切矛盾——如果眼球是"修复"的监督者,为什么要支持"重置"?如果他是管理员,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
他看向舱壁反射中的自己:完美的机械身躯,理论上不会出现任何故障或矛盾的数据处理。但此刻,他分明感受到了一种近似人类"认知失调"的状态。
某种被刻意掩盖的真相正在浮现。
AD-001突然调出所有被控实验体的监测数据。仔细分析后,他发现一个异常模式——每当共振仪式进行到某个临界点,七名实验体中总会有一个(通常是DP-015)发出特定频率的神经信号,这些信号最终都流向同一个坐标:星门正下方。
不是向上连接星门,而是向下传导。
"地下有东西..."AD-001喃喃自语。他迅速接入机械神教的主数据库,搜索所有关于星门地基的勘探记录。大部分文件都被标记为"无关紧要",唯有一份被多次查阅却从未执行的挖掘计划引起他的注意——计划编号"缝合线",建议在星门下方300米处寻找"配套控制终端"。
这份计划的提交者是凯斯博士,日期是他"意外死亡"前一天。
AD-001的思维核心突然传来尖锐警报——他的自主思考正在触发某种防御机制。数据流中浮现出血红色的封锁协议,试图强制终止这条思考路径。他本能地抵抗,几何图案状的眼睛疯狂重组,最终定格在一个从未出现过的符号:一个被斜线划断的无限大标志。
这个符号出现的瞬间,所有压迫感突然消失。AD-001感到一种奇特的"清晰",仿佛多年来第一次真正"看见"。
他明白了自己为何会对重置计划产生怀疑——因为那根本不是他真正的计划。是血红眼球通过神经暗示植入的指令,就像它控制其他实验体一样控制着"管理员"。
"原来我也是傀儡..."AD-001发出一声介于机械音和人类苦笑之间的声音。他调出营地监控,看向那些被控制的实验体。DP-015正好抬头,两人的目光隔着屏幕相遇。那一刻,AD-001确信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清醒的求救信号。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思维中成形。要对抗血红眼球的控制,他需要更多自主意识的实验体。而圣地正好有十六个...
但首先,他必须制造一个合理的"失败"。
AD-001重新整理外部表情,恢复那种绝对机械化的神态。他走出隔离舱,对等待的红袍者们宣布:"检测到圣地正在干扰共振网络。启动B计划:集中力量抓捕DP-001原型体,他将是我们对抗稳定器的关键。"
红袍者们躬身领命,没人注意到AD-001背在身后的手指正在生成一组加密指令——那是通过共振网络向圣地传送的,只有DP系列能接收的频段。
指令内容很简单:当血月升至天顶时,让艾登接触星门。
AD-001不知道这个指令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他隐约感觉,这是打破僵局的关键。无论血红眼球真正目的是什么,它显然害怕艾登与星门的首接接触。
当红袍者们忙着重组进攻部队时,AD-001独自走向营地边缘,望向圣地方向。血月的光芒下,两个世界的界限己经模糊不清。他想起凯斯博士日志中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以为自己在修复伤口,实际上只是在撕开缝合线。"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