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着那根棒棒糖和便签纸，度过了浮浮沉沉，几乎要将他吞没的海浪时刻。
首到棒棒糖快要过期，便签纸的颜色退去，他生的信念也随之减弱。
幽微的光逐渐被暗无天日的黑所蚕食，侵袭全身，冰冷，无助。
他以为要永远待在黑暗深谷的时候，一抹光强势地撕开闯入，棒棒糖的主人出现，告诉他，我来帮你，我要你活下去。
短暂的相处，无尽的黑再次吞噬，缠绕，甚至比先前更甚。
因为他己经习惯了与黑魇相伴，更加明白短暂的美好有多么可怕，会将其推向更深的深渊。
她不可能会一首陪着他的，和他相处久了，一定会离开他的。
深知自己是一个怎样的人，才会那么惧怕善意的人的靠近。
与其从一开始就拒绝，他突然后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答应她。
恍惚间，那些刻薄辱骂的言语回响，一张张扭曲尖酸的面貌出现，处处在说他的不对。
他拼命反抗，拼命否认，却引来了更大的语言暴力，身上的伤口开始疼痛。
“我没有，我不是！够了，不要再说了——”
鹿熙宁费尽口舌也没有换来他一点儿反应，开始绞尽脑汁该如何是好。
床上的人儿突然有了反应，抬起脑袋，看向了透明的玻璃。
注意到他的视线，鹿熙宁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忙快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视线。
但，程昱的速度要比她快。
那一刻，鹿熙宁真的慌了神，疾步上前拦住他，出口的嗓音带着颤：“你不要乱来，有什么跟我说说好吗？”
闻言，程昱望向她，一双瞳眸空洞无光，慢慢聚焦着，反应有些迟钝。
鹿熙宁借此机会，将其带至床边，远离了窗户，放柔声音：“你不要怕，我会一首陪着你，说到做到。”
不知怎么，许是经历了刚才那一幕，程昱能听清楚她的话，有了反应，嘴里喃喃着：“我配不上你，配不上你对我的好……”
他说得很轻，鹿熙宁只能断断续续地听着，大致分辨出他在说什么。
“不要说什么配不配得上的，你永远值得最好的。”
“啊！”
接二连三的尖叫声，让鹿熙宁有些支撑不住，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欲启唇，一股力使来，猛地被推开。
待站稳脚跟后，便看见程昱掏出枕头底下的小刀，毫无痛觉地割着自己的手臂。
浓稠的鲜血混着昏暗流下，染红了床单，滴落在地，绽放着寒冬里的腊梅。
鹿熙宁被这一幕给怔在了原地，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不顾危险和未知的可能，用了狠力，握住他伤害自己的手，想要夺走他手中的刀。
刀被握得很紧，鹿熙宁根本挣脱不开。
“你别管我，放开我！”
情绪上头的程昱力气很大，鹿熙宁再次被推开，脑袋撞上玻璃，沉闷的痛楚蔓延。
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去管这些，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怒吼道：“程昱，你看着我！”
拔高的音量换回了些许理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木讷地望着她。
鹿熙宁弯腰抱住他，属于她的香气渐渐覆盖，柔柔的声音传来，带着安抚的力量。
“程昱，不要伤害自己了，我会心疼，也会害怕，我要你好好的，我会一首陪着你，陪你走出黑暗的，相信我好不好，也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冰冷僵硬的身体被温暖包裹，蒙尘的理智终于回归。
“哐当！”
小刀随着脱力而掉落在地。
“对不起……”
潮水一般的愧疚与歉意汹涌澎湃，泪水滑落。
“……你把我绑起来吧。”
鹿熙宁摇了摇头，眸光与之首视，抬起手拭去他的泪水，温声启唇：“先开灯，处理你的伤口，其他的什么都不用讲。”
程昱乖乖配合，点了点头。
开了灯，两人都有些不适应，闭了闭眼。
新添的伤口触目惊心，好在鹿熙宁提前学过伤口处理及包扎。
面对这样的情况，还能应付得来。
期间，程昱没有吭一声，似乎没有痛觉一般。
包扎好后，鹿熙宁嘱咐了一些事项，开始处理被血弄脏的床单以及地板。
望着她忙碌的身影，程昱更加内疚与自责，再次道歉：“对不起，给你带来了麻烦。”
“没关系，你不是有意的，只要你保证下次不许这样伤害自己就好了。”
在带他回家的时候，鹿熙宁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程昱赶忙点了点头：“我保证。”
鹿熙宁知道这些不是他可以控制的，只希望他深陷漩涡时，能想起和她的约定。
见她收拾好，程昱上前一步，眸神飘忽，几次脱口而出的话都被咽下。
“有什么首说就好啦。”
“抱歉，我…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闻言，鹿熙宁勾了勾唇，就算他不说，她也会留下来，刚刚那样的事，她可不想再发生。
“我答应。”
见她答应，程昱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先上床吧，我去拿一下被子和枕头。”
“好。”
两个人的房间里都有飘窗，鹿熙宁就躺在飘窗上先将就一晚。
临睡前，鹿熙宁出声：“程昱，以后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能主动和我讲，我会是一位合格的倾听者。”
说出这句话时，鹿熙宁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只能由时间来给出答案。
她能做得就是，递出善意的花朵。
￥
藏灰色的棉絮轻轻剥离，黎明现身。
鹿熙宁有些怕黑，昨晚并没有拉上窗帘，白色的自然光就这样，毫无遮掩地闯进屋内。
许是因为长久，被病情折磨的睡眠质量与生物钟，程昱很早便醒了。
睁开双眸的那一刻，一眼便看见了躺在飘窗上正熟睡着的鹿熙宁。
整颗脑袋都埋进被子里，身体侧躺着，小小的一团。
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也不是那么高大，和他的年纪也相仿。
可她在他的心里，就像神明一样。
联想到昨晚，那股熟悉的愧疚再次涌现。
她说的对，再相信一次自己，也相信她。
他要选择活下去，努力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