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在月光里的女人
深秋的月光冷得刺骨,张芬蜷缩在自家土炕上,听着院外最后一个乡亲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哐当”一声被踹开,盛强酒气熏天的身影笼罩下来,白天饭桌上那句“人回来就好”恍若隔世。“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死在外头丢人现眼!”他青筋暴起的手狠狠揪住张芬的头发,“我的脸都被你踩在泥里了!”
从那夜起,黑暗成了张芬的噩梦。盛强白天在村里仍是那个憨厚的庄稼汉,逢人便笑着说“两口子哪有不吵架的”,可当月光爬上窗棂,他就化作噬人的恶鬼。那些拳脚专挑隐秘处落,腰侧、大腿、小腹,青紫的淤痕在皮肤下蔓延,像是她荒唐过往的烙印。她不敢掀开衣襟示人,只能在深夜咬着被角压抑呜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任鲜血混着泪水浸透枕巾。
村里风言风语不断,老槐树下纳凉的婶子们摇头叹息:“多好的媳妇,往日里帮衬邻里从不惜力,愣是叫张锁头那小子的甜言蜜语给哄骗了。”有人撞见张芬偷偷抹泪,忍不住拉着她的手劝:“年轻谁没犯过错?你回来就好,孩子不能没娘啊。”可这些善意的话语传进盛强耳中,反而成了他暴怒的导火索。每当有人劝他“日子还得往前过”,当晚的殴打就会变本加厉。张芬蜷缩在炕角,听着男人咬牙切齿的咒骂:“都来替你说话?我偏要让你记住这教训!”
实在熬不住时,张芬逃到外甥闺女家。年轻姑娘看着她身上的伤红了眼眶:“姨夫也是气昏了头,你多迁就些,日子久了总能过去。”张芬苦笑着摇头,轻轻撩起袖口,新添的淤青触目惊心:“白天是人,夜里是鬼。别人劝得越狠,他下手越重……”外甥闺女执意要去理论,却被她死死拽住手腕:“别去,只会更糟。”
村里的闲言碎语像无形的网,密密麻麻地将她困住。放学时分,张芬站在校门口,远远望见儿子背着书包走出来。她刚想抬手招呼,却见孩子脚步一顿,目光与她相撞的瞬间,像被烫到般别开脸,迅速躲到门后。那道嫌弃的眼神如同一把锋利的刀,首首插进她的心脏。曾经那个会扑进她怀里甜甜喊“妈妈”的小人儿,如今却因一句“你妈跟人跑过”,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施舍。张芬僵在原地,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在脸上划出冰冷的痕迹。
那日赶集,张芬在熙攘的人群里撞见张锁头。对方盯着她脸上未消的伤痕,眼底闪过一丝心疼:“跟我走吧,去南方打工,再也不回来。”熟悉的甜言蜜语像根刺,扎进她千疮百孔的心。想起昨夜盛强将她的头按进冷水盆里,想起儿子躲在门后那充满嫌弃的眼神,想起邻居大爷拍着盛强肩膀说“她回来就是念着这个家,孩子不能没娘啊”却只换来盛强更凶狠的报复,她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深夜的月光依旧清冷,张芬背着简单的行囊,在村头老槐树下等张锁头。露水打湿了裤脚,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她攥着衣角的手微微发抖,既害怕盛强突然出现,又恐惧未知的前路。当张锁头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薄雾中时,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冲过去,却没看见对方藏在背后的狡黠笑意——这个男人,不过是将她视作逃离贫困的跳板。
村头的老槐树沙沙作响,见证着一个女人再次踏上迷途。月光洒在蜿蜒的土路上,照亮她踉跄的脚步,却照不亮她混沌的未来。曾经那个热热闹闹、充满烟火气的小院,那些围坐打麻将的欢声笑语,都成了永远回不去的梦。而等待她的,不知又是怎样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