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梁柱发出吱呀怪响，苏瓷后退时踩到个软物。低头竟是条浸透尸油的肠线，线头系着三枚浸血铜钱。阿娘的鬼魂突然尖啸着消散，那些陶俑村民齐齐抬手，瓷瓮中爬出百足虫般的黑线。
"叮——"
铜钱坠地发出清响，苏瓷腕间冰裂纹骤亮。黑线触到光芒竟如活蛇退缩，她趁机抓起供桌上的青铜觞。觞中残酒泼向陶俑，釉面立刻滋长出霉斑似的咒文。
最前排的陶俑突然炸裂，飞溅的瓷片中裹着人牙。苏瓷左耳一凉，半片耳垂被削落在地，滚动的血珠里映出小妹扭曲的脸："祠堂供桌...移开..."
供桌下的青砖沁着黑渍。苏瓷用青铜觞砸开砖缝，腐臭味冲得她几欲作呕。九盏人皮灯笼无风自燃，照出地窖里竖插的七具女尸——她们天灵盖被凿穿，脊椎抽空填入灯芯，胸腔成了盛尸油的灯盏。
最深处那具女尸突然转头，苏瓷看见自己苍白的脸。女尸脖颈挂着生辰牌，朱砂写着的竟是她出生时辰。灯芯爆出幽绿火苗，女尸们的指甲开始生长，在地面刻出相同的血咒：
**子时三刻，换骨成瓷**
苏瓷跌坐在血泊中，腕间裂纹己蔓延至肩头。皮肤下似有千万瓷虫蠕动，她扯开衣襟，心口浮现青灰色胎记——正是青铜鼎上的饕餮纹样。
祠堂外传来纸钱飘洒声，老祭司的桃木剑穿透窗纸。剑尖挑着串人牙符咒，苏瓷翻身滚入地窖，女尸们突然睁眼。她们撕开自己的肚腹，掏出黑玉般的瓷胎塞进苏瓷怀中。
"吞了...就能看见..."女尸们的喉管振动着同样的话。瓷胎沾血即化，苏瓷眼前浮现洪武年间的场景：先祖苏娘子被活封入窑，烧制时腹中胎儿化作青光没入青铜鼎。
子时的更锣在村口炸响，苏瓷的指甲开始瓷化。她跟着青光指引跑到废窑，见百具无脸瓷傀正在拉坯。泥坯里裹着哭嚎的村民，转轮竟是白骨拼成的。
"阿姐接住！"小妹的魂魄突然凝实，抛来半截青铜窑叉。苏瓷刺向转轮时，老祭司从窑顶倒吊下来，皱纹里钻出的瓷虫扑向她的冰裂纹皮肤。
窑火突然转绿，那些烧了百年的窑砖渗出黑血。苏瓷的胎记灼如烙铁，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窑火中分裂——一半是青面獠牙的瓷鬼，一半是怀抱婴尸的苏娘子。
老祭司的桃木剑劈开绿焰，剑身符纸竟是鞣制的人皮。"该上釉了。"他咧开只剩三颗牙的嘴，露出舌面上蠕动的瓷虫。
苏瓷被瓷虫拖向釉缸，缸中稠液泡着十二颗婴孩头颅。冰裂纹触及釉浆的瞬间，祠堂地窖的女尸们破土而出。她们拆下自己的肋骨作笔，蘸着苏瓷的血在窑壁疾书。
青铜鼎的饕餮纹从她心口浮出，鼎耳穿透老祭司的双肩。苏瓷听见三百年前的惨叫，先祖苏娘子正用青铜簪划开祭司喉咙，黑血喷溅在未干的瓷坯上。
窑顶传来裂帛之声，十三道血符完成最后一笔。女尸们化作青烟钻入苏瓷七窍，她举起青铜窑叉刺向承重柱。尘封的"断龙窑"禁忌被触发，七十二口瓷瓮同时炸裂。
老祭司的皮肉如碎瓷剥落，露出青铜铸造的骨架。苏瓷腕间裂纹己蔓延至脖颈，她扯断肠线缠住青铜骨，将人牙符咒塞进骨架关节。
"你可知何为真正的瓷母？"青铜骨架突然口吐人言，胸腔裂开露出个蜷缩的玉胎。苏瓷的胎记与玉胎产生共鸣，祠堂地窖传来惊天动地的崩塌声。
玉胎入怀瞬间，苏瓷看见洪武元年的真相：苏娘子为护，将自己炼成瓷母容器。村民杀她婴孩制成长明灯芯，怨气催生出青铜鼎中的饕餮恶灵。
祠堂废墟升起九丈高的瓷龙，龙鳞是历代祭品的头盖骨所制。苏瓷咬破舌尖，将血喷在心口胎记。青铜鼎自地底升起，鼎中黑血凝成苏娘子的虚影。
"该醒了。"虚影抚过苏瓷眉眼，她腕间裂纹尽数剥落，露出底下青玉般的肌肤。瓷龙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嚎，龙尾扫向村中祠堂的青铜神像。
神像崩裂处涌出黑潮，三百亡魂在苏瓷身后列阵。她蘸着龙血在祠堂残壁书写，每一笔都引发天地震颤。当最后一捺完成，青铜鼎上的饕餮纹突然反卷，将瓷龙生生吞入鼎腹。
朝阳刺破阴云时，苏瓷抱着玉胎坐在废墟上。幸存的村民皮肤浮现冰裂纹，腕间缠着写满咒文的肠线。小妹的魂魄附在碎瓷片上轻语：
"从今往后，你便是活人祭器。"
远处新起的窑口冒出青烟，拉坯转轮吱呀转动。苏瓷凝视掌心新生的饕餮纹，听见地底传来青铜鼎的嗡鸣——那声音，像极了婴儿的牙牙学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