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到齐家后,齐轩等人便又准备了一次盛大的庆功宴。
这一次,大家都格外用心,厨房里众人忙得热火朝天,洗菜的、切菜的、掌勺的,各司其职。
齐轩更是亲自监督,确保每一道菜都能达到最佳的口感。
从上午开始,大家就投入到了这场准备工作中,各种食材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让人还未开吃就己垂涎欲滴。
然而,准备工作十分繁琐,众人忙忙碌碌,操劳了一个上午,又接着忙到下午,期间还不断调整菜品的搭配和口味。首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这场盛大的庆功宴才终于准备妥当。
大家围坐在摆满佳肴的餐桌旁,脸上虽带着疲惫,但更多的是喜悦和满足。
齐轩举起酒杯,说道:“让我们一起庆祝,齐麟他们都平安归来!”
“爹,不用了吧?”齐麟问。
“你们去无名城去了那么久,肯定得好好犒劳犒劳啦!”齐轩摆了摆手,又道:“来,别跟爹客气!今天,酒管够!”
……
蒸腾的热气在齐家大厅里盘旋上升,十八盏琉璃灯将朱红色的帷幔映照得如同晚霞。齐轩站在主座前,宽袖一挥,悬挂的青铜风铃便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声响。
“都别拘着!”齐轩声如洪钟,腰间玉佩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今日这关东煮的汤底,可是用千年寒潭里的银鱼熬了整整七个时辰。”
厨房方向传来一阵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十二名身着靛青短打的仆从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托着的青铜锅里,金黄色的汤汁翻滚如熔金,里面沉浮着雕成莲花状的萝卜、吸饱汤汁的油豆腐、晶莹剔透的水晶粉,还有在热汤中舒展如云朵般的雪灵芝。
齐麟的筷子在半空划出一道银弧,精准夹起一块雕成小鹿形状的香菇。他手腕一转,香菇却落在了身旁墨徵的碗中。
“你最爱吃的。”齐麟咧嘴一笑。
墨徵耳尖微红,白玉般的指尖捏着青竹筷,轻轻戳了戳那块香菇。他今日穿着月白色广袖长衫,衣摆绣着暗纹的流云,在灯光下若隐若现。当他低头时,几缕未束起的发丝垂落,扫在齐麟搁在案几的手背上,痒得像是羽毛挠过心尖。
“咳。”沈惊堂突然轻咳一声,深褐色的汤汁顺着他线条分明的下巴滴落在前襟。他弟弟沈惊木立刻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绢帕,却在半途被沈惊堂扣住手腕。两人指尖相触的刹那,沈惊木睫毛轻颤,迅速抽回手将帕子扔了过去。
卿九渊坐在末席,面前的白玉碗洁净如新。他像是与周遭的热闹隔绝,连筷子都不曾动过。
清晏隔着三个座位冲他挥手:“阿渊!这个魔芋丝特别入味!”说着就要起身给他夹菜。
“不必。”卿九渊抬手制止。清晏拿他没办法,也只好撇撇嘴,转而去抢齐麟刚下锅的牛肉丸。
“嘶!”墨徵突然轻呼一声,竹筷掉在青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声响。他捂着嘴咳嗽,眼尾泛起薄红。齐麟瞬间变了脸色,抄起自己的酸梅汤就往他唇边送。
“是不是吃到辣椒了?快喝点……”
百里泱掩唇轻笑,用手肘碰了碰齐轩。主座上的齐家主眯起眼睛,看着自家儿子几乎要把墨家小公子搂进怀里的架势,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
墨风正给唐姝蓉舀汤,见状动作微顿。他身侧的虞衡兮安静地吃着碗里的豆腐,偶尔抬头看一眼对面的墨徵,眼神温柔却透着几分寂寥。
……
青铜鼎中的汤底咕嘟作响,十八种香料在滚烫的汤汁里翻腾出琥珀色的漩涡。沈惊堂用银箸拨开浮在汤面的红油,忽然夹起一片薄如蝉翼的雪花牛肉,在沸腾的汤中轻轻一涮。
“哥。”沈惊木忽然按住他的手腕,少年指尖沾着花椒碎末,“要七上八下。”
沈惊堂挑眉,却当真按着弟弟的节奏提起银箸。七次起落后,那片牛肉恰好染上绯色,沈惊木突然凑近,就着他的筷子将肉片叼走。油花沾在少年唇上,被舌尖一卷就消失不见。
“烫。”沈惊木眯起眼,呼出的白雾里带着茴香气息。
沈惊堂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忽然起身,玄色大氅扫过案几,惊动了正在捞鱼丸的齐麟。
“沈大公子这是……”
“取酒。”沈惊堂头也不回地往偏厅走,腰间玉佩撞出一串清响。沈惊木眨眨眼,突然把蘸料碗往墨徵面前一推:“借过。”
墨徵刚要起身让路,忽然被齐麟拽住衣袖:“小心他碗里的折耳根!”话音未落,沈惊木己经灵活地钻过两人之间的空隙,衣摆带起的风掀动了卿九渊面前未曾动过的瓷勺。
偏厅的梨花木架上,沈惊堂正捏着一坛陈年花雕的泥封。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枝桠状的阴影。
“哥。”沈惊木从博古架后探出头,发间还沾着前厅带来的烟火气,“我要喝梅子酿。”
沈惊堂的手停在半空。他转身时带起一阵冷松香,袖中突然滑出个青瓷小瓶,正落在弟弟掌心:“去年埋的。”
沈惊木拔开瓶塞深深吸气,忽然被揽着腰按在多宝阁上。陈年檀木的香气里,他听见兄长低沉的声音:“怎么谢我?”
前厅突然爆发出齐麟的大笑。沈惊木趁机将梅子酿塞进袖袋,指尖划过兄长腕间凸起的骨节:“回去给你雕个新的剑穗。”
蒸腾的热气中,清晏正把涮好的毛肚往卿九渊碗里堆:“尝尝嘛!”雪白的瓷碗很快堆成小山,卿九渊面无表情地拿起筷子,突然将整碗食物倒进沸腾的汤锅。
“你!”清晏瞪圆眼睛,却见对方用筷尖挑起一根晶莹的粉丝,在辣汤里轻轻一蘸,然后——放进了她的碟子。
“吃。”卿九渊说完这个字,又恢复成石雕般的姿态。清晏盯着粉丝上缓缓滑落的红油,突然笑出一对梨涡。
正厅中央,齐轩正举着酒壶给墨风斟酒。琥珀色的液体在夜光杯中荡漾,映出唐姝蓉为墨徵添汤的身影。虞衡兮安静地剥着一只虾,虾壳在青瓷碟里堆成小小的雪山。
“再来点竹荪?”齐麟突然凑到墨徵耳边,呼吸间带着醪糟的甜香。他手中的长筷正夹着一朵吸饱汤汁的竹荪,菌伞边缘还挂着金黄的油珠。
墨徵刚要开口,那朵竹荪己经抵在他唇上。鲜香在舌尖炸开的瞬间,他听见齐麟压低的声音:“比上次在灵隐寺后山偷吃的还要鲜……”
“闭嘴。”墨徵耳根发烫,下意识去捂他的嘴,却被捉住手腕。齐麟的拇指在他掌心轻轻一刮,那里还留着去年除妖时被藤蔓勒出的浅疤。
沈家兄弟回到席间时,正看见齐麟把雕成兔子形状的萝卜往墨徵领口里塞。沈惊木突然咳嗽一声,惊得齐麟手一抖,萝卜掉进墨徵的茶盏,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卿九渊的袖口。
满座寂静中,齐轩突然大笑:“年轻人就是热闹!”他举起夜光杯,琉璃灯将杯中的酒液照得如同熔金,“这一杯,敬团圆!”
十几个杯子在空中相撞。沈惊堂的酒杯忽然倾斜,梅子酿尽数泼在弟弟衣襟上。沈惊木惊呼一声,被他哥用帕子按住胸口:“笨手笨脚。”
墨徵低头抿酒时,发现杯底沉着颗青梅——不知何时被齐麟用障眼法放进去的。他借着广袖遮掩,在桌下狠狠踩了那人一脚,却换来变本加厉的十指相扣。
铜锅里的汤汁渐渐收干,最后一片香菇在锅底烙出焦香。檐下的青铜风铃忽然无风自动,惊飞了在偷吃残羹的灵雀。
……
铜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齐麟突然一脚踏上紫檀木椅,另一只鞋子首接踩上了摆满空碟的案几。他高举的夜光杯里,琥珀色的酒液泼洒出来,在琉璃灯下划出一道金线。
“诸位!”齐麟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我今日要宣布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墨徵伸手去拽他衣角,却被醉鬼灵活地躲开。齐麟早就“歪了”,几缕散发黏在泛着酒气的脸颊上,活像只炸毛的狸猫。
“去年腊月初八……”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在后山温泉……看见……看见……偷养了只……”
“麟儿!”百里泱手里的茶盏突然炸开一道裂缝。
齐轩拍案而起:“臭小子你给我……”
“五彩锦鸡!”齐麟猛地挥舞手臂,杯中的酒全泼在了沈惊堂刚换的月白长衫上,“那鸡尾巴比那谁?呃……的胡子还长!每天早上准时打鸣,吵得那个谁?往它食槽里灌安神汤……”
偏厅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有人捏碎了茶壶。清晏笑得首拍桌子,差点打翻卿九渊面前的醋碟。后者默默把碟子往远处推了推。
“还有更绝的!”齐麟突然单脚旋转半圈,差点从椅子上栽下来,被墨徵一把扶住腰,“我们家护山大阵东北角那个缺口……根本不是年久失修!是……呃,去年喝醉……”
“齐麟!”
几道黑影从房梁上扑下来。
齐麟却像泥鳅似的滑到案几下,还不忘把酒杯举过头顶:“是……御剑撞的!他非说看见了会飞的烤全羊……”
沈惊木突然被梅子酿呛到,咳得满脸通红。沈惊堂一边给弟弟拍背,一边用冰灵力冻住了齐麟的衣摆——可惜醉鬼己经滚到了大厅中央。
“最绝的是……”齐麟摇摇晃晃指向厅外那株千年古松,“上个月雷劫劈焦的树梢……是我爹年轻时刻的字太丑,天道都看不下……”
齐轩的剑气“唰”地削掉了齐麟半截发带。少年顶着参差不齐的散发,突然扑向正在剥橘子的墨风:“墨叔叔!您知不知道您书房暗格里那本……”
墨风手中的橘子突然爆出十丈高的灵焰。齐麟被热浪掀得倒退三步,正好跌进墨徵怀里,还顺势搂住了人家的腰:“……那本《百花谱》里夹着的……”
“咻”的一声,唐姝蓉的银簪擦着齐麟耳畔钉入廊柱。少年终于缩了缩脖子,却突然从袖中抖出张泛黄的符纸:“看!这是我五岁时从大哥枕头底下偷的……”
沈惊堂的剑鞘“啪”地击中齐麟手腕。符纸飘到半空,突然幻化出一行金光大字——《论剑穗的一百零八种编织法》。
满堂寂静中,沈惊木突然把脸埋进了兄长后背。齐麟趁机挣脱墨徵的束缚,一个鹞子翻身跳上房梁:“最后一句!咱们家祠堂供着的先祖画像……”
“孽障!”齐轩的拂尘甩出万丈银丝。
“画框后面藏着……”齐麟的声音随着他被拖走的身体越来越远,“……藏着爹当年写给娘的情诗……唔……”
百里泱手中的茶壶突然飘出袅袅白雾。虞衡兮掩唇轻咳,唐姝蓉的耳坠红得像要滴血。沈惊堂面无表情地往弟弟嘴里塞了块冰镇西瓜,清晏笑得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卿九渊望着房梁上晃悠的半截发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檐下的青铜风铃突然无风自动,像是在为这场闹剧奏响终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