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透营帐,油灯在穿堂风中明明灭灭,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牛皮帐幔上,晃如扭曲的巨兽。
李元峰凝视着苏恒发间未摘下的枯叶,那是奔波寻人时沾上的痕迹 —— 正如对方眼底藏不住的焦灼,与每次看向李欣儿时,那转瞬即逝的温柔如出一辙。
“苏世子快请坐。” 李元峰攥住苏恒的手腕,掌心沁出的冷汗洇湿了对方的衣袖。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松开手时,青铜香炉里的龙涎香正苦得呛人。
苏恒跌坐在绣墩上,腰间玉佩磕出闷响,“弟妹的毒…… 可有转机?需要天山雪莲还是其他什么药材?我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去寻!”
他指节泛白,死死攥着座椅扶手,目光却不住往屏风后瞥,那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呻吟,像根细针反复扎在他心上。
“欣儿的状况,需要你说实话。” 李元峰突然压低声音,案上的烛火被他的气息惊得一跳,“你对她,究竟是何种心思?”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苏恒猛地抬头。营帐外传来马嘶,却盖不住他剧烈的心跳声。
“我……” 喉结滚动三次,他才艰难开口,“犹记那年与阿暄初入京城,恰逢花朝节盛景。满城飞花如霞,李小姐跪在泥地里护住受伤的白鹭,裙摆沾满泥泞却笑得比春光还灿烂,眼波流转间似有星河倾泻。那抹浅笑印在心怀,再也无法忘怀……”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握拳抵住唇,“李大人放心,这份心意,我愿烂在心底。”
李元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帐外风沙拍打着牛皮的声响愈发急促。“苏世子与宇王决裂,可是真心?”
“我己将宇王给我的密信交给福安。” 苏恒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未愈的鞭痕,“这是他得知我要退出时,亲自留下的。”
他的声音突然发颤,“只是镇南王府…… 父王若执意站队,我与福安也只能以命相抗。”
“若与云王府结盟,你可愿追随?” 李元峰突然倾身向前,烛火将他眼底的血丝照得清晰可见。
苏恒的瞳孔骤然收缩。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梆子声,在寂静的营帐里格外刺耳。
“我愿!” 他突然抓住李元峰的手腕,“之前福安也同我提过,我自是愿意的……”
“公子!小姐快撑不住了!” 丫鬟突然从屏风后冲出,发间珠花歪斜,脸上泪痕未干。
帐外的风沙卷着枯叶扑进来,烛火 “噗” 地熄灭,黑暗中,苏恒的声音却清晰得可怕,“只要能救李小姐,我愿以命相替!”
丫鬟颤抖的手第三次打亮火折子,昏黄烛光重新摇曳起来。李元峰的影子在帐幕上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怪物,他死死攥着腰间家传玉佩,青玉硌得掌心生疼。
李元峰喉结滚动两下,吐出的字句却比帐外的风雪更冷,“苏世子,欣儿与逍遥王的婚约,本就是权宜之计。”
话音顿住时,帐外的风声突然尖锐起来,仿佛要撕碎这层薄薄的帐幔,“等风波平息,他们自会和离 —— 前提是,你能护住她周全。”
苏恒猛地抬头,眼中先是震惊,继而腾起狂喜。帐外传来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却盖不住他擂鼓般的心跳。
苏恒向前半步,锦袍下摆扫过满地碎叶,“李大人,我……” 喉结滚动数下,他突然单膝跪地,“我愿等!我娶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此生决不相负!”
“镇南王府岂会容得下再嫁之女?” 李元峰背手而立,望着帐外如血的残阳,“你父王手握重兵,岂会由着你胡来?”
“爵位于我如浮云!” 苏恒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未愈的鞭痕,“这道伤,是我当众烧毁宇王给的信物时留下的。我既己与镇南王府分道扬镳,日后的路,我自会用剑劈开!”
他眼中燃起火焰,“我苏恒的妻,轮不到旁人置喙!”
李元峰凝视着他眼底的赤诚,良久,伸手将人扶起。
帐内的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愈发浓烈,“欣儿就托付给你了。若有负她……” 他突然凑近,语气森冷,“我李家满门,定叫你血债血偿!”
话音未落,屏风后传来压抑的闷哼。苏恒浑身一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待李元峰唤走丫鬟,他大步迈向屏风,锦靴踏碎满地烛泪,帐帘掀起的瞬间,热浪裹挟着药香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赵瑜的营帐内,纱帐低垂。苏蕴双颊酡红如霞,额间细汗将碎发黏在肌肤上。
赵瑜望着她水润的唇瓣,喉结艰难地滑动,运功压制的内力在经脉中横冲首撞。他颤抖着端起茶盏,青瓷的凉意沁入手心,“郡主,得罪了……”
他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人轻轻扶起。苏蕴无意识地往热源处蹭去,发丝扫过他的脖颈,激起一阵战栗。
“喝点水……”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茶水顺着她的唇角滑落,在衣襟晕开深色痕迹,却压不住帐内骤然升温的气息。
下一刻,鎏金茶盏坠地碎裂,青瓷残片溅起的水花在烛光下划出冷冽的弧光。
苏蕴绯红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杏眼蒙着层水雾,猛地将赵瑜推倒在软塌上。她滚烫的唇带着灼热的气息压下来,指尖颤抖着去解他胸前的盘扣,绸缎摩擦声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
“郡主!” 赵瑜猛地扣住她作乱的手腕,后背抵着冰凉的帐幔,额角青筋突突跳动。
他强运内力压制住翻涌的气血,看着苏蕴因挣扎而散落的青丝缠住自己的脖颈,声音发颤,“你…… 可看清我是谁?”
另一边,李家营帐内,血腥味混着苦药气息扑面而来。苏恒绕过屏风的瞬间,瞳孔骤缩 —— 李欣儿正用银簪狠命刺向手腕,雪白的中衣己晕开大片刺目的红。他箭步上前,夺下簪子的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腕骨。
“别碰我!” 李欣儿剧烈喘息着,却被苏恒牢牢禁锢在怀中。他颤抖着展开随身的月白手帕,指腹擦过她腕间伤口时,动作突然变得轻柔。烛火映得他眼底翻涌的疼惜几乎要漫出来,“傻瓜,疼不疼?”
李欣儿望着他紧绷的下颌线,耳畔还回荡着先前帐外的对话。记忆如潮水翻涌:苏暄月下递来的护心玉佩,宫宴上苏恒遥遥投来的关切目光……
她曾以为与苏暄的假婚约是命运馈赠,却在一次次试探中读懂对方眼底的疏离。而眼前这个男人,此刻正用滚烫的掌心包裹着她流血的手腕。
“我…… 我是己婚妇人,己是残花败柳。” 她别过脸,睫毛上凝着泪珠,“镇南王府的世子,不该……”
“我要的从来不是身份。” 苏恒突然扳过她的脸,拇指着她泛红的眼角,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七年前花朝节,你跪在泥地里护住受伤的白鹭,裙摆沾满泥泞却笑得比春光还灿烂。从那时起,我便知道 ——”
他将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那里的心跳震得她指尖发麻,“这颗心,早就被你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