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宫墙下的青石板还泛着潮气。退朝的官员们如归巢倦鸟般散去,苏暄却随着司空云踏入云王府朱漆大门。
檐角铜铃叮咚作响,惊起几羽白鸽,扑棱棱掠过雕花木窗,洒下细碎的影子。
“陛下赐下的府邸原是凌王府旧址。” 司空云抬手拂过垂落的紫藤花枝,紫色花瓣簌簌落在他玄色衣摆上,“当年那位西皇子争储失败,竟妄图借母家兵力逼宫,落得个满门流放的下场。如今倒便宜了你。”
苏暄仰头望着门楣上斑驳的鎏金匾额,指尖无意识着腰间新赐的玉牌。礼部的人正在隔壁府中忙碌,隐约传来锤子敲打、扫帚清扫的声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变革做注脚。
花厅内,黄花梨木桌上早膳的热气袅袅升腾。李元峰捏着茶盏轻晃,茶汤在白玉盏中荡出涟漪;赵瑜斜倚着湘妃竹榻,折扇敲打着掌心,发出有节奏的 “哒哒” 声。
“听说镇南王府那位侧妃带着儿女杀来了京城?” 赵瑜挑眉,扇面上的墨竹随着动作轻颤。
苏暄夹起一箸水晶虾饺,冷笑一声,“何止是人来,连嫁妆聘礼都浩浩荡荡运了几车。说是要在京都世家择婿选媳,不过……” 她目光扫过众人,压低声音,“贵妃和宇王岂会容他们随意行事?”
“若能拉拢侧妃一脉,宇王党羽怕是又要壮大。” 李元峰放下茶盏,杯底与瓷碟相撞发出清脆声响。
“吴氏母女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苏暄撕开虾饺晶莹的外皮,露出的虾仁,“退婚圣旨一下,她只怕早就盘算着把两个女儿塞进宇王府。剩下那个……”
她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蜀王妃的位子怕是也入了她们的眼。毕竟如今夺嫡,云表哥、宇王、蜀王三足鼎立,哪个不是她们眼中的香饽饽?”
“苏蕴再怎么说也是嫡女,刚和宇王退婚,哪轮得到庶女做正妃?” 李元峰皱眉,手指无意识地叩击桌面。
“父王宠着那几个庶出子女,岂会甘心让女儿做妾?这点,贵妃心里明镜似的。” 苏暄靠向椅背,锦缎软垫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赵瑜突然放下折扇,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倒是没想到,你会主动为苏恒请封世子。”
“那世子之位本就是父王属意于他。” 苏暄望着窗外摇曳的翠竹,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如今我己是逍遥王,与父王平起平坐,又何必守着个名不副实的世子头衔?”
她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水滑入喉中,却驱散不了眼底的寒意。
花厅内,鎏金兽炉飘出的龙涎香萦绕不去,苏暄却只觉喉间发紧。她捏着茶盏的指尖微微发白,望着杯中沉浮的茶叶,心底泛起苦涩:[若可以,谁想顶着这沉甸甸的爵位?世子身份暴露,皇舅舅还能兜着;可逍遥王……]
她闭上眼,眼前浮现出朝堂上宇王党羽阴鸷的面孔,[一旦女扮男装的秘密被掀开,那些人定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般扑上来!]
司空云握着白玉镇纸的手骤然收紧,镇纸上雕刻的螭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这才惊觉,从前那个只需护着的小丫头,如今己成了各方觊觎的活靶子。
窗外的竹影在青砖上摇曳,仿佛无数双窥视的眼睛。
“明日北荣使团入京,你切莫露面。” 司空云倾身向前,玄色衣摆扫过案几,“玉宁的婚事得抓紧。贵妃因退婚一事恨透了你,指不定会撺掇群臣,逼玉宁去北荣和亲!”
“和亲?!” 苏暄猛地起身,茶盏中的茶水泼洒在海棠纹桌布上,洇出深色痕迹,“燕赤鸿不是来入赘,也算和亲吗?”
赵瑜摇着折扇的动作一顿,扇面上的墨竹被折出褶皱,“今时不同往日。齐平侯此番带着国书,点名要为北荣太子求娶东旭公主。”
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可北荣太子之位悬而未决,这婚事先定……”
“这是拿太子妃当棋子!” 苏暄冷笑,指尖无意识着腰间新赐的玉牌,冰凉的触感却无法驱散心底的烦躁,“不管哪位皇子上位,都得认下这东旭来的太子妃。北荣国主这算盘,打得可真精!”
李元峰敲击桌面的节奏陡然加快,发出 “哒哒” 声响,“更绝的是,若公主偏爱某位皇子,反倒成了催命符 —— 北荣那帮老狐狸,怎会容东旭插手储君之争?”
“可若真是诚心交好,何必玩这种手段?” 苏暄重新坐下,锦缎软垫发出细微的吱呀声,“除非……” 她抬眼望向众人,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北荣根本没打算长久和平,这太子妃不过是埋在东旭的钉子!”
厅内气氛骤然凝重,唯有铜漏滴水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
御书房内,鎏金蟠龙柱下,盛德帝捏着密报的手指关节泛白,明黄龙袍在烛火中微微起伏。
“北荣既要战神入赘我东旭,又求娶我东旭公主?” 他猛地将密报拍在紫檀木案上,震得硃砂砚里的墨汁泛起涟漪,“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李相抚着黑色长须,蟒袍上的金线蟒纹在光影中若隐若现:“陛下,北荣狼子野心,与我朝积怨百年。此番看似示好,实则是缓兵之计,妄图麻痹我朝,暗中积蓄力量!”
工部尚书朱成学跨步出列,官服补子上的獬豸纹随着动作微微晃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臣愿领十万精兵,踏平北荣王庭!”
他握拳砸向掌心,声音震得梁间铜铃轻响。想当年,他可是武将出身,只可惜后来……
“胡闹!” 户部尚书华铭急得首搓手,官帽上的白玉簪子跟着颤动,“连年征战,国库空虚,百姓赋税己不堪重负!和谈方能休养生息,此时动兵,无异于饮鸩止渴!”
礼部尚书闫利整了整官袍,苍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北荣求和,正是我朝用兵良机!趁其羽翼未丰,一举荡平北疆,永绝后患!否则待其恢复元气,我朝恐再无胜算!”
鸿胪寺卿姜维摇着头,手中笏板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陛下,两国和谈己成定局,北荣使团明日便至。此时毁约开战,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我东旭无信?”
他的话语刚落,书房内顿时炸开了锅,大臣们的争论声此起彼伏,如同惊蛰后的雷鸣,惊得窗外栖息的夜枭发出凄厉长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