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刚才那个失控落泪的人,只是月光下的一个幻影。
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公寓。
另一边,宫乐宁的护照办理得异常顺利。
她准备的资料太齐全了,齐全到几乎无可挑剔。
办事员甚至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似乎在好奇。
毕竟她昨天才打电话询问自己需要什么资料,今天却能准备的那么全面。
办完护照分别的时候,就在人来人往的街边。
车辆川流不息,霓虹闪烁。
黎欢拉住了宫乐宁的手腕,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带着担忧和一丝不解。
“宁宁,” 黎欢的声音有些犹豫,“你真的……放得下吗?”
宫乐宁的心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
她知道黎欢问的是什么。
是江言则。
那个冷漠又偏执,给了她极致偏爱的人。
是她这段精心策划,步步为营的算计里,本以为绝不会投入真心的利用。
可黎欢这位连旁观者都看出了她眼底藏不住的情愫,她自己又怎么能骗过自己,说从未动过一丝真心?
人对照射到自己身上的阳光,总是会有本能的向往和贪恋的,哪怕那阳光可能带着灼伤人的温度。
江言则给的那些肆无忌惮的偏爱和温暖,是真的捂热过她那颗冰封己久、只剩下算计的心。
宫乐宁沉默了片刻,眼睫不自觉地颤了颤,泄露了一丝真实的情绪。
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像是在甩开那些不该有的迟疑。
声音有些干涩,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坚定。
“欢欢,我的梦想……”
“不能再被放弃了。”
黎欢看着她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挣扎和痛苦,轻轻叹了口气。
“报复完了,就该肆意地去过自己的人生。”
“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
“别让那些过去,像枷锁一样困住你一辈子,宁宁。”
“那不值得。”
宫乐宁猛地抬起头,对上黎欢关切而认真的目光。
那双总是带着狡黠和算计的狐狸眼,此刻却异常清澈,映着城市的灯火,也映着一丝决绝。
她郑重地,用力地点了点头。
“嗯。”
“我会的。”
那辆黑色的轿车,很快汇入了拥挤的车流。
像一颗不起眼的石子,沉入了望不见底的深潭。
黎欢站在人行道边,看着那车影彻底消失在街角,才轻轻地,不易察觉地叹了口气。
晚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带来一丝燥热的凉意。
其实,她刚才那番话,只说了一半。
还有一句,她没说出口。
“梦想和感情,从来就不是什么二选一的选择题啊,傻丫头。”
黎欢太了解宫乐宁了。
这只看似精明狡猾的小狐狸,骨子里却藏着一份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自卑。
她总觉得,像江言则那样毫无保留的偏爱,那样强势霸道的占有,不会真正落在自己头上。
所以,她才会下意识地觉得,选择了梦想,就必须放弃那份不真实的温暖。
可她的宁宁那么好,就应该拥有这世上所有最美好的东西。
包括梦想,也包括一份不掺任何杂质,只为她一人的爱。
黎欢垂下眼,心里默默地念叨。
你会得到想要的一切,宁宁,一定会的。
车内,宫乐宁靠着柔软的座椅靠背,目光放空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灯。
光影在她精致的侧脸上流转,却映不进那双藏着太多心事的杏眸里。
她原本的计划,是等护照的事情尘埃落定,就回江言则的公寓。
然而,计划总赶不上变化。
尖锐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厢里的寂静。
屏幕上跳动的“父亲”两个字,让宫乐宁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才划开了接听键,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喂,爸。”
电话那头,传来宫父异常亢奋的声音,带着一种她从未听过的热情。
“宁宁啊!我的好女儿!你现在在哪儿呢?赶紧回家一趟!”
“现在?” 宫乐宁微微挑眉,心头掠过一丝警惕。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她这位父亲,可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对她这么“亲热”。
“对!就现在!马上回来!家里有天大的好事要宣布!” 宫父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宫乐宁压下心头的疑惑,淡淡应道:“好,我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她抬眸看向前方的司机。
“师傅,麻烦改去云鼎公馆。”
半小时后,车子缓缓停在了宫家别墅门前。
还没下车,宫乐宁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往日里还算安静的别墅区,今晚却格外热闹。
门口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几乎快要堵塞了道路。
别墅里更是灯火辉煌,隐隐有喧闹的人声和音乐声传出来。
这是……在开派对?
宫乐宁推开车门,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踏进自家许久未归的大门,客厅里的景象证实了她的猜测。
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酒精混合的味道。
她的父亲宫建强,正端着一杯红酒,满面红光地穿梭在宾客之间,意气风发,仿佛年轻了十岁。
当看到宫乐宁出现的那一刻,宫父的眼睛骤然一亮,像是饿狼看到了猎物。
他几乎是立刻撇下了身边的客人,大步流星地朝她走了过来。
一把就攥住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吃痛。
“宁宁!你可算回来了!快!跟爸爸来!”
宫父的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笑容,拉着她就往客厅中央走。
他抬高了声音,中气十足地喊道:“各位!各位!请大家静一静!”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了过来。
宫父挺首了腰板,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炫耀,将她往前推了推。
“我来给大家隆重介绍一下!”
“这位,就是我的宝贝女儿,宫乐宁!”
“宝贝女儿”?
宫乐宁听着这陌生的称呼,看着父亲那张八年未曾对她如此“和蔼可亲”的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讽刺意味的弧度。
真是有趣。
这变脸的速度,不去演戏真是屈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