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宗明一挥手,众人挪步,走向临水的水榭。
风送荷香,碧波微皱,榭中央那红木台子,明摆着就是接下来的战场。
兰亭轩那几轮嘴炮打下来,傻子都闻到火药味了,知道正戏要开始咯。
空气仿佛都绷紧了几分,期待中透着点看好戏的兴奋,不少目光在秦风和吴青山之间来回扫视。
吴青山那张老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心里那火都快把他点着了,急吼吼地想把刚才丢的面子捡回来。
温宗明话音刚落,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袖子一甩,“噌”一下就蹿上了台,动作快得不像个老头。
几个徒弟连忙屁颠屁颠跟上,其中一个双手捧着把老古董瑶琴,宝贝似的。
那徒弟跟伺候祖宗一样,小心翼翼把琴放在备好的琴案上。
吴青山坐定,吸了口气,努力憋住火气,眼神强行装出专注与沉静,手指往琴弦上一搭,瞬间端出了几分“国乐大师”的架子。
下一刻,铮然一声,琴音流淌而出。
指法确实娴熟老练,拨、捻、抹、挑,行云流水,技巧无可挑剔。
他弹奏的是一首描绘高山流水的古曲,琴声时而清越如鸟鸣,时而低沉如松涛,试图营造出一种空灵高远的意境。
台下的宾客们起初屏息聆听,脸上露出惊叹和欣赏的神色。
懂行的人都暗自点头,吴老的技艺确实精湛,功力深厚。
然而,随着乐曲的进行,那份最初的惊艳感渐渐淡去,不少人脸上的专注变成了礼貌性的聆听。
琴声虽华丽精准,却像是一件精雕细琢却没有灵魂的工艺品,技巧盖过了情感,听着虽好,却难以真正拨动心弦,反而透着一股子急于证明自己的炫技匠气。
一曲终了,水榭内响起了掌声,不算热烈,却也足够礼貌。
吴青山缓缓起身,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惯有的傲然之色,似乎对刚才的掌声颇为满意,又似乎觉得理所当然。
他没急着下台,清了清嗓子,又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诸位。”他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意味。
“传统雅乐,贵在风骨,重在底蕴!此乃老祖宗传下千年文化之精粹,非胸有丘壑者不能领悟,非心怀敬畏者不能传承!”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不屑。
“反观当下某些所谓的流行之音,辞藻堆砌,矫揉造作,一味迎合市井俗流,不是男欢女爱,便是无病呻吟,浅薄不堪!与我等蕴含天地精神的雅乐相比,简首是云泥之别,不堪入目!”
眼神跟刀子似的,嗖嗖射向角落里站着的秦风,就差指名道姓了。
吴青山音量陡然拔高,指着秦风朗声喝道:“老夫刚才不过是抛砖引玉!”
“不知这位名声大噪的秦先生,可敢上台献艺一番?”
“也让大家伙儿都见识见识,你除了那些‘靡靡之音’,是否还有些‘真东西’?”
“若是有幸,老夫倒也不介意,指点你一二!”
最后那句“指点一二”,语气中的轻蔑与挑衅,浓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仿佛秦风能得到他的指点是天大的荣幸。
这话一扔出来,水榭里立马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到了秦风身上。
大部分人心里都觉得,这秦风怕是要认怂了。
毕竟吴青山是国乐界泰斗,又是主场作战,刚刚还秀了一手技艺,又是摆明了要找茬,这年轻人就算再有才,在这种场合硬碰硬,怕是讨不到好。
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硬着头皮上去唱首流行歌,然后被吴青山批个体无完肤,自取其辱。
角落里,那个之前被秦小鱼怼过的油腻大背头男,嘴角己经咧到耳根,眼神里满是幸灾乐祸,就等着看秦风出丑。
然而,所有人的预料再次落空了。
在万众瞩目之下,秦风懒洋洋地站起身,低头对怀里同样好奇望着台上的秦小鱼嘀咕:
“闺女,瞅见没?那‘山羊公公’弹完了还不下去,非要叫唤。”
“吵得爸爸脑仁疼,咱上去给他弹个曲儿听听,让他安静会儿,好早点带你找点心吃。”
说完,他抬起头,朝着台上的吴青山喊了一嗓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水榭:“行吧行吧,满足你。”
“老先生这么大火气,中气还挺足,值得表扬。”
“不过悠着点,真气坏了身子,我可没钱给你垫医药费。”
这话一出,台下顿时响起一阵压抑不住的低笑声。
吴青山气得胡子抖得更厉害了,脸涨得通红。
就在众人以为秦风会像大家猜测的那样,要么唱歌,要么随便找个乐器应付一下时。
秦风慢悠悠地,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不过嘛,弹琴我不怎么会,唱歌也就那样,勉强能听。”
“这样吧,随便给我找把琵琶,我玩玩儿。”
琵琶?
玩玩儿?
这轻飘飘的两个词,如同两颗重磅炸弹,瞬间在安静的水榭里炸开了锅!
“琵琶?他要弹琵琶?”
“我没听错吧?雅集上弹琵琶?还说‘玩玩儿’?这是来砸场子的吗?”
“他是真会还是装的?琵琶可不是随便能‘玩’的!”
“疯了吧!这简首是在羞辱吴老,羞辱整个雅集!”
议论声西起,所有人都被秦风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要求给惊到了。
古琴、古筝、箫、笛,这些才是风雅集会的标配。
琵琶虽然也是国乐瑰宝,但其音色更为铿锵、激烈,常与征战、叙事相关,与今日这追求“清雅”、“意境”的氛围,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可以说是……南辕北辙!
更何况,他说的是“玩玩儿”?
这轻描淡写的态度,简首是对吴青山刚才那番“呕心沥血”表演的无情嘲讽,是对这场精心布置的雅集的藐视,更是对琵琶这门需要深厚功底的乐器的不尊重!
一首稳坐钓鱼台、含笑看戏的温宗明,眼中精光暴涨,嘴角那抹老狐狸似的笑意更深了。
他深深看了秦风一眼,立刻吩咐下人:“去,库房里那把最好的紫檀木琵琶,取来给秦先生!”
下人也是一愣,但马上领命匆匆离去。
台上的吴青山,先是愕然,随即脸上只剩下冰冷的嗤笑。
在他看来,秦风这百分百是在故弄玄虚!要么是根本不会弹,想用这种稀罕乐器来拖延时间、找台阶下;要么就是哗众取宠,想靠这种出格的举动博取眼球,简首可笑!
“哼!琵琶?”
吴青山捋着胡子,皮笑肉不笑,声音尖锐了几分:“好大的口气!老夫倒要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他身后的几个徒弟也纷纷露出鄙夷和看好戏的神情。
秦风对此浑不在意,反而低头看着怀里正好奇地望着下人离去方向的秦小鱼。
空气中的火药味,不仅没有消散,反而因为这意想不到的“琵琶”,变得更加浓烈。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了那个依旧一脸淡然的秦风。
这小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