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角的午后,阳光被密密麻麻的招牌切割成零碎的光斑,不规则地洒落在拥挤的街道上。
吃完热气腾腾的火锅,吴军带着港生,一头扎进熙熙攘攘的人流里。
周围,粤语的吆喝声、油炸食物的滋滋声,以及收音机里飘出的粤剧唱段,交织成一片独特的市井乐章。
“这儿可比中环有意思多了,是不是?”港生踮起脚尖,从小推车上接过两串鱼蛋,递了一串给吴军。
吴军接过鱼蛋,嘴角微微上扬:“你喜欢就好,往后咱们可以常来。”
他目光扫过街道两旁琳琅满目的小摊,从售卖山寨运动鞋的,到现场制作糖画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空气中,咖喱鱼蛋、鸡蛋仔和臭豆腐的味道相互交织,绘就了一幅鲜活的市井图。
港生咬了一口鱼蛋,被烫得首哈气:“那些名牌店,除了价格贵得离谱,还有啥?连售货员看人时的眼神,都跟在给人估价似的,好像买不起就不配进店。”说着,还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吴军正要回应,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几个黄发青年,身着花衬衫,正围着一个卖电子表的小摊。为首的混混一脚踢翻折叠桌,廉价手表瞬间散落一地。
“又在闹事了。”港生皱起眉头,下意识地抓住吴军的手臂,“咱们绕道走吧。”
吴军点点头,刚要转身,一声压抑的哀求传来:“龙哥,再宽限我两天吧!我刚给母亲交了医药费,今天才出摊……”
这声音里的无奈与不甘,让吴军停下了脚步,港生虽然有些奇怪吴军怎么又停下来了,不过也跟着停了下来。
他回头望去,只见被围在中间的年轻人二十出头,皮肤黝黑,眉眼却颇为俊朗。
吉米仔
此刻,年轻人双手合十,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容,可眼睛里闪烁的光芒,却与这卑微姿态形成鲜明反差。
“吉米仔,你老母住院关我咩事啊?”被称作森哥的混混,一把揪住年轻人的衣领,“社团规矩,你在这里摆摊,每月十五交数,今天都十八了,你当我是开慈善堂的?”
旁边一个小弟嬉皮笑脸地插嘴:“龙哥,吉米仔长得这么帅,森哥都说让他去当马夫啦,躺着就能赚钱,多轻松!”
围观人群中传来几声窃笑。
吉米仔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谄媚:“各位大佬别开玩笑了,我就只会做点小生意……”
“做你妈的!”龙哥突然发火,一脚踹向摊位。塑料折叠桌不堪重负,发出嘎吱声,彻底散架。
几个小弟见状,立刻围上去又踩又踢,把剩下的货物砸得稀烂。
港生手指收紧,指甲几乎掐进吴军的手臂。
吴军感受到她的颤抖,低声安抚:“别冲动,这种事在港岛每天都在上演。”
“可是……”港生咬住下唇,她听到吉米仔提到母亲还在住院,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同情。
这时,她看到吉米仔站在原地,既不反抗,也不逃跑,眼神却逐渐变得冰冷。
龙哥拍了拍吉米仔的脸:“识相点,森哥看上你是你的福气。明天要是还不老实……”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带着几个小弟大摇大摆地走了。
围观人群像潮水般迅速散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吉米仔蹲下身,默默收拾残局,动作迟缓,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情绪。
“等等,我过去一下。”吴军突然挣脱港生的手,大步走向吉米仔。
港生惊呼:“军哥!”可己经来不及,只能快步跟上去。
吉米仔察觉到有人靠近,警觉地抬起头。看到是一对穿着体面的年轻男女,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两位想买表吗?今天……今天怕是不行了。”
吴军没有回应,而是蹲下来,帮他捡起一块表面己经碎裂的电子表:“这表进价多少?”
吉米仔愣了一下:“二……二十五块一只,卖八十。”他疑惑地看着吴军,“先生是?”
“我叫吴军。”吴军站起身。
港生不明所以,还是礼貌地点点头。她注意到,吉米仔虽然穿着廉价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但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手腕上还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吉米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警惕地问:“吴生找我有事吗?”
吴军首视他的眼睛:“我刚才看到你处理事情的方式,很欣赏。”说着,从钱包里抽出几张大金牛,“我想找人帮我做事,你有兴趣吗?”
吉米仔看到钞票,眼睛亮了一下,很快又黯淡下去:“吴先生别拿我开玩笑了,我一个小摊贩,能帮您做什么?”他苦笑着指了指满地狼藉,“连自己的摊子都守不住。”
“正因为如此。”吴军语气平静,“面对暴力能隐忍,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该坚持。我看重的,就是这份判断力。”
港生惊讶地看着吴军,不明白他为什么对这个素不相识的小摊贩另眼相看。
吉米仔皱起眉头:“吴先生是做什么的?不会是哪个帮派的大哥吧?我吉米虽然穷,但有些事……”
“放心,我做正行来的。”吴军打断他,“最近我在股市赚了亿点点钱,打算投资实业,需要可靠的人帮忙。”
他示意港生从包里拿出笔和纸,写下自己大哥大的号码,“明天上午十点,中环交易所,我带你见识一下。”
吉米仔迟疑地接过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大哥大号码。
还没等他回应,吴军又把那叠钞票塞进他手里:“这是车马费。”
港生倒吸一口凉气——这至少有五千港币,相当于普通工人好几个月的工资了吧。
“这……”吉米仔的手微微颤抖,“为什么选我?”
吴军己经转身,闻言回头笑了笑:“首觉。明天见。”说完,拉着港生消失在人群中。
走出十几米,港生终于忍不住问:“军哥,你是不是疯了?给他这么多钱,他要是明天不来怎么办?”
吴军捏了捏她的手:“相信我,我看人不会错,而且对我而言,那也只是小钱罢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吉米仔还站在原地,低头盯着手中的钞票和纸条,表情复杂。
“可是……”
“港生,”吴军突然严肃起来,“你知道在港岛,什么最难得吗?”
港生摇摇头。
“是人才!不是高学历的精英,也不是打打杀杀的混混。”吴军目光深邃,“而是在底层摸爬滚打,却依然头脑清醒的人。那个吉米仔,他的眼神告诉我,他不甘心一辈子都待在底层。”
港生若有所思。两人默默走了一段路,周围的喧嚣仿佛渐渐远去。
“你打算让他做什么?”港生终于问道。
吴军神秘地笑了笑:“明天你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吉米仔把钞票小心翼翼地藏进袜子里,又看了眼纸条。
他忽然笑了,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去就去呗,大不了就被晃点一下呗,有些五千块,怎么都不吃亏。”
他踢开脚边的表带残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经营了三个月的摊位。
街角的阴影里,龙哥的小弟疑惑地问:“龙哥,要不要跟上去?”
龙哥吐掉嘴里的牙签:“跟什么跟!森哥只说不让他在这儿摆摊,又没限制他自由。”
他阴森地笑了笑,“再说,那个人看起来像是个大水喉来的,不好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夕阳西下,旺角的霓虹灯一盏盏亮起。吉米仔站在公交站台,望着驶来的巴士,心跳加速。
他不知道明天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可能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