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油麻地，黄昏总是如同潮水般迅速涌来。
天边的晚霞如同被打翻的颜料盘，肆意地涂抹在城市的上空，将整个街区笼罩在一片暖橙色的光晕之中。
陈家驹驾驶着警车，缓缓驶入警署外第三个街区的露天停车场。
随着引擎声的戛然而止，他并没有急于下车，而是透过满是灰尘的挡风玻璃，警惕地观察着西周。后视镜中，清晰地映出他紧绷的下巴线条，宛如一座雕塑般坚毅。
五分钟过去了，陈家驹反复确认没有可疑人员跟踪，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副驾驶座位底下，摸出一顶深蓝色棒球帽和一副黑框平光眼镜。
他动作娴熟、利落地戴上这些伪装，又披上一件皱巴巴的灰色夹克。刹那间，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干练英挺的警探，摇身一变成了普普通通的上班族。
“希望这招能管用。”陈家驹低声自语，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前内袋里那个拇指大小的U盘。
那里头存储着足以撼动整个香港黑白两道的关键证据——洪兴社龙头蒋天生的犯罪铁证。
警署后门，保安老张正打着哈欠，准备交班。陈家驹压低帽檐，快步走过。老张只是随意地瞥了一眼，甚至连打哈欠的动作都没有停下。
陈家驹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但脚步却丝毫不敢放慢。他刻意绕开刑事组办公室所在的西翼，选择从档案室后面的消防通道上楼。
狭窄的通道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脚步声在墙壁间回荡，显得格外清晰。
“陈sir？”一个女文员抱着一叠文件，从转角处匆匆走出，看到陈家驹这身打扮，不禁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陈家驹心头一紧，立刻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执行秘密任务，千万别声张。”
女文员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可在擦肩而过时，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陈家驹能感觉到背后那探究的目光，后背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加快脚步，转过两个弯后，终于在走廊尽头看到了那扇标着“副署长办公室”的磨砂玻璃门。
敲门声刚落下，里面就传来黄炳耀标志性的大嗓门：“进来！”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郁的雪茄味扑面而来。
黄炳耀
黄炳耀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看到陈家驹的装扮，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哇，我们警方的的明日之星，改行当狗仔啦？这身行头还挺别致啊！”
“黄sir，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陈家驹反手锁上门，声音压得极低，“咱们还是先谈正事吧。”
黄炳耀的笑容渐渐收敛，他起身拉下百叶窗，又打开办公桌下的信号干扰器。
房间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气氛也变得愈发凝重。
“说吧，到底什么情况，让你这么着急，还特意从西九龙跑到油麻地来找我。”黄炳耀正色道。
陈家驹从内袋取出U盘，轻轻放在桌上，随后简明扼要地汇报了蒋天生企图杀害陈耀，陈耀为了保命提供证据的整个过程。当说到林雷蒙要求将案件移交总部时，黄炳耀的眉毛明显跳动了一下。
“最可疑的是……”陈家驹身体前倾，目光中透露出坚定，“林sir说需要汇报一下情况，之后态度大变。我怀疑……他和蒋天生有勾结。”
办公室里瞬间安静得可怕，仿佛空气都凝固了。
黄炳耀拿起U盘，在手中轻轻把玩，眼神锐利如刀：“家驹，这话可不能乱说。指控一个警司勾结社团，搞不好你这身警服就保不住了。”
“我有首觉。”陈家驹固执地说，“而且证据里的内容……远不止蒋天生一个人那么简单。”
黄炳耀盯着他看了足足十秒，突然转身将U盘插入电脑。屏幕蓝光映在他严肃的脸上，随着文件一个个打开，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见鬼……”黄炳耀突然骂了句脏话，手指快速滑动鼠标滚轮，“这上面说蒋天生在帮中情局的威姆逊中校做事……妈的，事情比我想象的复杂多了。”
他猛地靠回椅背，从抽屉里摸出一根新雪茄，剪烟头的手微微发抖：“林雷蒙我不清楚，但他上面那位大卫副处长……那个白皮猪应该和蒋天生有所牵扯，要不然林雷蒙的举动也不会如此反常。”
陈家驹眼睛一亮：“您也怀疑他？”
“不是怀疑，是确定。”黄炳耀冷笑一声，拿起座机话筒，“等我打个电话再确认一下。”
电话接通后，黄炳耀的语气立刻变得圆滑起来：“李警司？是我，老黄啊……对对，有件事想请教……”
陈家驹听着黄炳耀用隐晦的暗语与对方交谈，心中暗自惊叹于警队高层复杂的关系网。
二十分钟后，黄炳耀挂断电话，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基本可以确定大卫有问题。”他咬着雪茄，含糊地说，“但动他需要更上面的支持……尤其是涉及这群鬼佬的情况下。”
陈家驹急切地指向电脑：“那这些证据……”
“家驹，别急。”黄炳耀突然露出狡黠的笑容，“我认识个不怕鬼佬的家伙。”
他拨通了另一个号码，这次语气明显轻松了许多：“老陆？我黄炳耀……有个大礼要送你……”
陆正廉
电话那头的陆正廉声音透过话筒隐约传出：“……又是你那些见不得光的案子？”
“这次不一样。”黄炳耀眼睛紧紧盯着电脑屏幕，“涉及中情局、副处长和洪兴社的交易，够你们廉政公署立功了。”
电话那头突然沉默了几秒，随后陆正廉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证据确凿？”
“U盘在我手上，蒋天生和威姆逊中校的所有犯罪证据我这都有，大卫那里我这只有推测，没有证据。”黄炳耀瞥了眼陈家驹，“我这边有个小伙子差点为此送命。”
陈家驹注意到黄炳耀说这话时，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好，你让人把证据送过来，我亲自带人处理。”陆正廉干脆利落地说，“你们负责蒋天生，威姆逊交给我，至于大卫等有证据了再说吧。”
黄炳耀挂断电话后，他快速复制了一份U盘资料，又从保险柜取出一个新的U盘，将资料复制进去，随后递给陈家驹：“你亲自跑一趟廉政公署，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陈家驹接过U盘，举手敬礼：“Yes sir！”
“好了，快去吧。”黄炳耀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陈家驹点头，刚要转身又被叫住。
“家驹，”黄炳耀罕见地露出担忧的神色，“小心一点，如果林雷蒙真的有问题……你很可能也己经成了对方的目标了。”
陈家驹摸了摸腰间配枪，咧嘴一笑：“放心吧黄sir，我命硬得很。”
离开警署时，夕阳己将整个油麻地染成了血色。陈家驹绕了三圈，确认没人跟踪后，才回到停车场。
他发动汽车，朝着廉政公署的方向疾驰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