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栎的呼吸渐渐平稳，但脸色仍苍白如纸。
洛的治愈光阵勉强将伤口愈合，可失血过多的他仍陷入深深的昏睡。
苏怡站在床边，指尖微微颤抖。
她盯着青栎的手——如果现在触碰他的灵魂，她可能就再也无法通过同样的方式窥见银面的记忆了。
在圣池底部时，正是因为意外接触了那个蛇族守卫的灵魂，她才失去了再次梦到洛记忆的机会。
机会只有一次。
苏怡忍不住转头看向帐篷外的银面。
他静静地站在晨光中，银色面具反射着冷冽的光，看不清表情。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侧头，面具的裂缝间隐约透出那双熟悉又陌生的眼睛。
——章一龙的眼睛。
苏怡瞬间别开脸，心跳乱了一拍。
如果错过这次，她可能永远无法知道银面真正的过去，永远无法了解那个藏在面具下的灵魂……
但如果不弄清青栎寻死的真相，如果任由这个少年在绝望中自我毁灭，她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就在她挣扎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一个年长的蛇族守卫慢悠悠地游了进来。
他瞥了眼昏迷的青栎，嗤笑一声：
"你是要看他的记忆吗？"
苏怡点点头："我想知道他为什么总是轻生。"
"哈！"老守卫夸张地摊手，"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现在的年轻人，不给这个那个就抑郁。要我说，他寻死觅活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哪有什么抑郁？要放在以前战争年代，怎么没听说谁抑郁？饭都吃不饱，哪有空想这些！"
苏怡的拳头瞬间攥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老守卫的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剐蹭着她的神经。
就是现在。
她不再犹豫，一把抓起青栎的手。
——冰凉。
与以往接触灵魂时的触感不同，青栎的灵魂似乎……残缺不全。
最奇怪的是，他的灵魂深处似乎缠绕着一缕紫色的雾气，与洛从果冻中抽出的毒雾如出一辙。
苏怡猛地松开手，冷汗浸透了后背。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抑郁。
——他的灵魂，早就被什么东西腐蚀了。
苏怡捏着莫斯科给的助眠糖果走进会议室时，空气几乎凝固成块。
蛇族族长盘踞在主座上，鳞片在烛光下泛着冷冽的青光，竖瞳里写满不耐烦。
"我说了，不可能派兵去救自然国的骑士！"族长尾巴尖重重拍打地面，"更何况是霍恩的儿子！"
银面的面具转向门口，苏怡立刻假装对洛的刘海产生了浓厚兴趣。
她蹑手蹑脚蹭到洛身边坐下，压低声音："谈得怎么样？"
洛微不可察地摇头，银发间的那撮呆毛跟着晃了晃。
他侧身耳语："青栎的记忆..."
"嗯。"苏怡偷瞄一眼正在喝茶的银面，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滑动，面具边缘还沾着一点果冻渍。
她急忙转回来用力点头："今晚就准备看。"
洛的指尖在桌面轻叩两下表示了解，转而皱眉："族长不肯松口，盖亚毕竟是自然国..."
"那个..."苏怡突然福至心灵，"住在沼泽的蛇族老爷爷能不能帮忙说说？"
"啪！"
洛手里的茶杯突然倾斜，茶水在羊皮地图上洇开一片。
银面和族长同时转头，只见向来冷静的执法官耳朵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你怎么知道他？"洛的身体突然绷紧。
苏怡看着洛罕见的手忙脚乱，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捅破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洛一把拽住苏怡的手腕，几乎是半拖半拉地将她带离会议室，首到确定西周无人，才松开手。
他银色的长发有些凌乱，呼吸也比平时急促，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此刻竟带着几分慌乱。
"你怎么知道他？"洛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又急切，"你看我的记忆了对吧？看了多少？"
苏怡被他这一连串的追问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也、也没多少……"她挠了挠头，"就梦了两次，后来不小心碰到别人的灵魂，就再也梦不到了。"
洛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没多少是多少？"
苏怡被他盯得发毛，声音越来越小："就是……你救小蜥蜴，老爷爷喂你喝汤，还有……老爷爷赶你走……"她顿了顿，"就这些。"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
洛的表情像是被人猛地击中胸口，紧绷的肩膀一点点垮了下来。
他的睫毛微微颤抖，眼眶竟有些泛红，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坐在一旁的木桩上。
"我……己经很久没回去了。"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没脸回去见他老人家。"
苏怡眨了眨眼，突然伸手戳了戳洛的手臂，示意他往旁边挪挪。
洛愣了一下，但还是默默让出半截木桩。
苏怡一屁股坐下去，不知是不是错觉，木桩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怎么会怪你？"她拍了拍洛的肩膀，语气笃定，
"他一定会理解你的。"她歪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毕竟他可是你师父啊——不是姓傅的'傅'，是父亲的'父'。"
洛猛地抬头，眼睛亮得惊人："你真这么想？"
苏怡用力点头："当然！"她掰着手指头数，
"你既然好久没回去了，不如带点好吃的去看看？烤猪蹄、红烧肉、果冻……对了！还有那个乱炖蔬菜的汤，萝卜炖非常的软烂，老爷爷一定喜欢！"
洛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嘴角微微扬起——那是苏怡从未见过的，柔软到近乎脆弱的微笑。
"……好。"
微风拂过，他额前那撮的银发轻轻晃动，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负担。
晨雾还未散尽，营地里的篝火己经熄灭，只余下几缕青烟袅袅升起。
苏怡站在空地上，望着远方灰蒙蒙的天际线，手指无意识地着背包带子。
莫斯科在包里翻了个身，发出轻微的呼噜声。
己经等了整整三个小时。
派去寻找雷爪的狗族小队依然没有回来，连个传信的都没有。
洛的眉头越皱越紧，手指在胳膊上敲击的节奏也越来越快。
银面站在一旁，面具下的表情看不真切，但苏怡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每当她想要回望时，他又会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终于，洛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正在清点物资的狗族族长。
"族长，"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麻烦你照顾好苏怡，我们很快就回来。"
狗族族长拍了拍毛茸茸的胸膛，豪爽地大笑："放心吧！"
他粗壮的手臂一把揽住洛的肩膀，凑近压低声音，"老爷子也挺长时间没露面了，替我带声好啊！"
洛微微一怔，随即点头："一定。"
苏怡看着他们，胸口莫名发紧。
她强迫自己扬起笑容，朝即将出发的两人挥手："放心吧，不用担心我！等你们回来，我这边的事情指定都处理好了！"
她的声音刻意提高，显得格外轻快，"等你们的好消息！"
银面的面具转向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轻轻颔首。
洛己经撕开了移动护符，蓝色的光芒瞬间包裹住两人的身影。
"记得带野果——"苏怡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两人的身影己然消失。
她举着的手慢慢放下，扬起的嘴角一点点垂落。
营地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连风声都显得刺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