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正在灯下写信,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她不慌不忙地将信纸折好,塞进贴身的荷包里。
“姨娘,”青柳在门外怯生生道,“太太醒了,传您立刻过去......”
梅雨对着铜镜整理衣襟,特意选了件半旧的素色衣裙,又在眼下抹了些许胭脂,让自己看起来憔悴不堪。
老东西突然醒来,半夜还要见她,定是起了疑心......她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冷笑。
周李氏靠在床头,脸色阴沉得可怕。当梅雨端着药碗进来时,她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梅雨的一举一动。
“夫人总算醒了。”梅雨福身行礼,声音轻柔似水,“这两日妾身日夜诵经祈福......”
“少在这假惺惺!”周李氏突然抓起枕边的小几上的茶盏砸过去,“谁准你给老爷写信的?!”
梅雨不躲不闪,茶盏擦着她的额角飞过,顿时留下一道红痕。她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妾身见夫人昏迷不醒,宜陵又出了那样的事,府中无主人......这才斗胆......”
周李氏死死盯着梅雨的脸,想从中找出一丝破绽,“我昏迷那日......你递给我的茶......”
梅雨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夫人说的是竞价会上那盏碧螺春?那是聚宝阁提供的茶水......”
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莫非......那茶有问题?”
周李氏一时语塞,她确实没尝出茶有什么异常。但看着梅雨这副无辜模样,她心中怒火更盛,“从今日起,你就住在外间,日夜伺候!”
梅雨恭敬应是,低垂的眼睫遮住了眼中的寒光。
次日清晨
梅雨跪在脚踏上为周李氏梳头,一夜未眠的她眼下泛着青黑。周李氏透过铜镜看着她,突然道,“我昏迷这两日......府里可有什么异常?”
梅雨手上动作不停,“一切如常,只是......”她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周李氏猛地转身。
“妾身听说......陆府的人近日频频在咱们的铺子附近转悠......”梅雨轻声道,“许是妾身多心了......”
周李氏眼中闪过一丝警觉,却不动声色,“去重新熬药!”
梅雨恭敬退下,转身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青柳看着梅雨乌黑的双眼,心疼道,“姨娘,您......”
梅雨轻轻摇头,“无妨。”她突然压低声音,“你去陆府后门,把这封信交给门房,就说......是周府送来的。”
青柳接过信,犹豫道,“姨娘,您这是要......”
梅雨温柔地抚了抚青柳的发髻,“好青柳,别多问。”她的声音轻柔得可怕,“有些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青柳胆颤心惊地点点头,将信小心地藏进衣襟里,不敢多问,只能低着头快步离开。
——
清晨的墨香书斋前,小白正踮着脚擦拭门窗,远远看见安然的身影,立刻扔下抹布,三步并作两步蹦了过来。
“安姑娘!安姑娘!”小白圆润的脸上堆满笑容,眼睛眯成两条缝,“前两日竞价会上您可真是大放异彩!听说连徐大人都对您赞不绝口呢!”
安然忍俊不禁,“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那可不!”小白得意地挺起胸膛,“整个宜陵县谁不知道,安姑娘一出手,周家那位就......”他突然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赶紧捂住嘴巴,做了个鬼脸。
安然笑着摇头,“杨老在吗?”
“在呢在呢!”小白殷勤地打起帘子,“掌柜的在后院喝茶,刚泡的上好龙井,我这就带您过去!”
穿过前厅的书架,小白一边引路一边喋喋不休,“安姑娘您不知道,自从您上次那本《白蛇传》和《烟花劫之良价》卖断货后,天天都有客人来问新书......”
后院杨老正闭目品茗。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抬,“小白,又偷懒不擦书架是不是?”
“冤枉啊掌柜的!”小白夸张地叫屈,“我这不是迎安姑娘进来嘛!”
杨老这才睁开眼,见是安然,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安丫头来得正好,尝尝这新到的龙井。”
安然落座,接过茶盏轻啜一口,“好茶。杨老今日气色不错。”
“托你的福。”杨老捋着胡须,“话本卖得好,老头子我也跟着沾光。”
小白在一旁插嘴,“可不是!老爷子这几天数钱数得手都抽筋了!”
“去去去!”杨老作势要打,“前厅擦干净没有?”
小白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安然等小白走远,才正色道,“杨老,我打算去扬州开周边店。”
杨老的手顿了顿,“扬州?那可是个大码头。”他啜了口茶,“安丫头有魄力。”
“我想请您一同前往,没了您老的书斋,我实在”
杨老闻言,差点被茶水呛到,“使不得使不得!老夫在汴京做了二十多年掌柜,如今只想在这宜陵小县安度晚年。”
安然不急不躁,从袖中取出一叠手稿,“您先看看这个。都是一些手稿。”
杨老接过手稿,老花镜后的眼睛渐渐睁大,“这是...《多情剑客无情剑》?”他翻了几页,眉头越皱越紧。
“还有这个。”安然又取出一册,“《聊斋志异之席方平》。”
杨老的手微微发抖,像捧着稀世珍宝般翻看着,“这...这些故事从何而来?”
“我写的。”安然面不改色,“这只是其中两本。单单是聊斋志异这个系列就有十多个故事......”她顿了顿,“总共三十六部,都还未刊印。”
杨老倒吸一口凉气,“三十六部?!”他急切地翻看着手稿,越看越心惊,“这些故事若是刊印出来......”
“可惜啊。”安然轻叹,“宜陵县太小,识货的人不多。若是放在扬州......”
杨老的眼神渐渐变得复杂。他放下手稿,沉默良久。那些年在汴京,他亲手经手过多少畅销话本的刊印,见证过多少读书人为求一本好书而彻夜排队。
“老夫......老了。”杨老的声音有些沙哑。
安然走到他身旁,“杨老,您今年才五十有八。汴京书肆的好些掌柜,七十高龄还在执掌书局呢。”
杨老的目光在手稿上流连,眼中闪烁着久违的光彩。那些年在汴京,他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刊印更多传世佳作。
他着手稿,终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这些故事若是交给旁人,老夫还真不放心。”他眼中闪着久违的斗志,“这扬州,老夫陪你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