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
一声娇喝突然从人群后方传来。众人回头,只见梅雨带着两个丫鬟站在门口,手中团扇半掩着朱唇。她今日特意穿了件桃红色对襟襦裙,发间金步摇随着步伐叮当作响。
“安姑娘这盲盒倒是新鲜。”梅雨缓步走近,团扇轻点柜台上的锦盒,“只是不知这所谓的隐藏款,究竟存不存在?”
安然不疾不徐地从柜台下取出一个紫檀木匣。匣盖掀开的瞬间,周围几位小姐不约而同地轻“咦”了一声,那香插通体呈柔和的粉白色,釉面光滑温润,既不像胭脂那般艳丽,也不似寻常白瓷那般冷清,倒像是三月里初绽的桃花,透着几分娇嫩。
“梅姨娘请看。”安然将香插轻轻放在转盘中央,“这是我‘洗春瓷坊’特调的釉色,名为‘桃夭’。”
绸缎庄的李夫人最先开口,“这釉色真是别致,既不张扬又不寡淡,配我那套杏色衣裙正好。”她说着,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确实难得。”胭脂铺的苏娘子点头附和,“我见过前朝留下的粉彩瓷,都是画上去的颜色。像这样通体一色的粉釉,倒是头一回见。”
梅雨听着这些议论,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原想借机嘲讽几句,却不料这粉釉确实有独到之处。那釉色虽不张扬,却自有一番温婉韵味,难怪引得这些夫人小姐交口称赞。
“梅姨娘可要试试手气?”安然适时开口,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盲盒上。
梅雨冷哼一声,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拍在柜上,“给我来十个!我倒要看看,这所谓的隐藏款是不是真有人能抽到。”
她刻意提高了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一丝动摇。这粉釉虽不似想象中那般惊艳,但胜在清新雅致,确实与众不同。更让她不安的是,这釉色明显比周家那些花哨的彩瓷更符合当下文人雅士的审美。
铺子角落里,几位书生模样的客人己经开始低声讨论,“这釉色倒合了'淡极始知花更艳'的意境......”
“正是,比起那些俗套的白瓷,更显制瓷人的功力......”
这些议论声虽轻,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梅雨耳中。她攥紧了手中的团扇,指节微微发白。
十个盲盒很快拆完了,未见隐藏。梅雨又要了二十个盲盒。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檀木柜台里。青柳己经拆到第三十个盲盒,锦盒在脚边堆成小山,却始终不见那抹粉色的踪影。
“安姑娘,”她突然冷笑一声,团扇“啪”地拍在柜台上,“莫不是这隐藏款根本就没放进去?”金步摇随着她猛然转身的动作剧烈晃动,“三十个盒子都拆不出一个,当我是三岁孩童好糊弄么?”
铺子里霎时安静下来。正在挑选盲盒的客人们不自觉地后退半步,连柜台后拨算盘的伙计都停下了动作。
安然刚要开口,忽听角落里传来“咔嗒”一声脆响,是蜡封被挑开的声音。
“我......我抽到了!”一个穿杏色衫子的小姑娘举起手中的物件,釉色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粉。她约莫十二三岁年纪,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子,腕上却戴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旁边站着一位年龄稍大的嬷嬷。
梅雨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那香插不过三寸高,却在众人眼中比夜明珠还夺目。釉面上细密的冰裂纹排成桃花枝桠的纹路,花心处一点金蕊,正是方才安然展示的“桃夭”香插无疑。
安然浅笑着对那小姑娘福了福身,温声道,“姑娘好福气,这'桃夭'香插既与你有缘,必能为你招来三春之喜,一喜阖家安康,二喜姻缘美满,三喜福慧双全。”
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绣着桃枝的锦囊,“这香囊里装着桃核雕的平安扣,与香插正是一对。愿姑娘如这三月桃花,年年岁岁都如今朝这般明媚可人。”
小姑娘闻言顿时笑靥如花,珍而重之地将香插和锦囊都收进荷包,脆生生道,“多谢安掌柜吉言,我定要把它供在祖母佛堂最显眼处!”
围观众人见状,眼中艳羡之色更浓。有几位夫人己经开始嘱咐随行丫鬟,“快去多买几个盲盒来,沾沾这喜气!”
“五十两!我出五十两!”一个富商模样的男子突然挤上前,腰间的金算盘叮当作响。
那小姑娘被这突如其来的高价惊得后退半步,身旁的嬷嬷立刻上前一步,用身子挡在她前面,“这位爷说笑了,我家姑娘不缺这点银子。”说着便护着小主人往门外走。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着小姑娘手中那抹粉釉光彩。富商还不死心,追着喊道,“六十两!姑娘再考虑考虑?”
嬷嬷头也不回,只将小主子护得更紧。待她们主仆二人消失在街角,铺子里顿时爆发出一阵议论声。
“五十两啊.....都够买五亩上等水田了......”
“你懂什么,这可是独一份的粉釉!”
“我要是能抽中......”
这些窃窃私语像火星子一样溅在每个人心上。站在柜台最前面的李秀才攥紧了手中的盲盒,心跳如鼓,他方才亲眼看见那香插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若是能得此物送给学政大人......
“给我来五个!”李秀才突然改了主意,把原本要买的一个盲盒加到了五个。他盘算着,就算抽不中隐藏款,其他几样瓷器做工也精致,送给同窗也是极好的。
旁边的钱庄伙计看得眼热,心想若是能抽中,转手就能赚几十两银子。他咬咬牙,把准备娶媳妇的十两银子全拿了出来,“我也要五个!”
“诸位静一静。”安然轻叩柜台,声音清越,“今日准备的盲盒共三百件,隐藏款确实只有三件。”她指向墙上新挂出的木牌,“现只出一件,剩余两件就在这些盒中。”
这话像一滴冷水落入热油,人群顿时沸腾起来。站在最前排的茶商吴老板眼珠一转,突然高声道,“安姑娘,剩下的盲盒我全包了!”
“慢着!”茶楼的郑掌柜挤上前来,“做生意要讲先来后到,我方才就排在这里......”
“我要十盒!”
“给我留五盒!”
“后面的别挤!”
忽然,铺子角落传来一声惊呼,“我......我好像......”一个穿青布衫的年轻妇人捧着刚拆开的锦盒,手抖得几乎拿不稳,盒中正是第二件粉釉香插!
人群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喧哗。吴老板猛地拍案,“一百两!我出一百两买这件!”
那妇人却将香插紧紧搂在怀里,快步离去。
梅雨站在角落,看着疯狂的人群,手中的团扇“咔嚓”一声折断了扇骨。
“梅姨娘还要继续拆么?”安然示意伙计搬来新的一箱盲盒。
“不必了!”梅雨猛地转身,裙摆扫倒了脚边的锦盒堆。她走到门口又停住,回头盯住安然,“安掌柜好计谋,你这是向我周记宣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