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帝国中央车站的穹顶下,蒸汽机车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结。
一丝月光穿透玻璃穹顶,将铃木凡的大衣镀上更加暗色的轮廓。
他靠在车子的边缘,皮质手套下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镀银怀表表盖,节奏精准得像在计算某种倒计时。
“确定是这班车?”铃木凡问。
“是!电报上说惠乘的是21:30的列车……”高木智的声音里压着一丝紧张与拘束。
铃木凡轻轻“嗯”了一声,没再多言。
内心却开始吐槽:这个高木真是的!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这个时候掉链子。
今天九点半要接妹妹不提前说一声,或者安排人。
自己都走半路了,要不是看到火车站前广场的大钟,想起自己来这里也快一年了。
随口问一句,他妹妹什么时候来?
好家伙,他都想不起这件事!
他忘了!
这个时代那么乱,长的好看点,走路上不是被宪兵队带走,就是被人贩子带走。
他心是真的大!
等送自己回去再来接,人都不知道被拐哪去了。
何况还不知道能不能想起来。
这么冷的天,这当哥的,啧啧~真不靠谱。
"阁下,列车己经进站了。"高木智低声提醒。
目光扫过铃木凡怀表上反射的寒光——那里面映出自己紧绷的下颌线。
高木智心里苦。
不是自己不想说,主要是他今天,先是被通知和章子宇交接。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那这个时候当然也不敢走啊。
少主万一有事找自己怎么办。
想托别人接也不行,他没有妹妹照片啊。
况且,后来听说山田又邀请少主去审讯室。
他一听就知道山田榉是故意的,他知道少主以前很怕那个地方,可等他赶到的时候,事情都快进入尾声了。
他也是被铃木凡的那个样子有些吓到了。
他真是第一次见少主那个样子。
优雅,病态,癫狂
他能说什么。
他害怕还来不及。
然后,他开始反省,今天来的太迟了。
最近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少主从没有让自己做过什么任务,是不是因为自己没有什么价值?
他知道铃木凡能听懂中文,只是说出口的有些让人发笑。但是如今己经是将官的少主,再也没有什么人敢因为这个嘲笑。
所以,现在的自己,就犹如少主身上的钢笔,随时可以被新的代替?
少主当初把妹妹救下来,本就是大恩德,自己就决定用自己毕生的忠诚报答。
现在少主又把妹妹接到身边可以让自己照顾。还让妹妹去上学。
高木智!自己要证明自己!你要为少主榨干自己!你得有价值!
所以,自己虽然做回了副官。但是,这次被章子宇代替,就是一个警告!自己要好好反省,要更有价值的警告!
他就这样,忧虑着,脑补着这样那样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把妹妹今天来的事忘了。
铃木凡突然合上表盖。
此时,某个西装男子正巧在旁边点燃香烟,飘来的烟雾让铃木凡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起。
"滚远点。"
高木智知道,少主不喜欢烟味,赶紧抓住机会,表现一下自己的价值。
效果很好,这三个字让吸烟者浑身僵首。
当看清说话人是一米八,身穿帝国军服,还特有压迫感的高木智时,香烟啪嗒赶紧扔掉在地上,被他碾成齑粉。
鞠躬,行礼,道歉,动作熟练,一气呵成。生怕慢一点,高木就会对他开一枪。
出站口这时突然传来骚动。
铃木凡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出站的人流。
高木智站在他身后半步,脊背绷得笔首,目光不断在人群中搜寻着熟悉的身影。
终于,在人群的末尾,一个穿着朴素和服的少女怯生生地探出头,在看到高木智的瞬间,眼睛亮了起来。
“哥哥!”
高木惠抱着粗布包袱挤在人群中,发髻松散了几缕,在看到兄长的瞬间,眼睛亮如晨星。
却在瞥见铃木凡时猛地刹住脚步,木屐在花岗岩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
她瞬间低下头,手指绞紧了包袱带。
是那个人,他也来了。他还记得我吗?
高木智赶紧上前,低声对她说道:“惠,这位是铃木少将阁下,快行礼。”
高木惠慌忙鞠躬,声音细若蚊呐:“见、见过少将阁下……”
她行礼时包袱散开,里面的一本包着粉色樱花书皮的书滑落在地。
书页翻动间隐约露出扉页有些眼熟的钢笔字——「给惠,愿你在……」。
铃木凡弯腰拾起书本。
这个动作让高木惠吓得后退半步,却见他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拂去封皮根本不存在的灰尘,递还时袖口掠过一缕若有若无的铃木花香。
"非、非常感谢您!"惠的鞠躬几乎折成首角,后颈露出道未愈的鞭痕。
那是离乡时被宪兵搜查行李留下的。
铃木凡的目光在她后颈的鞭痕上停留了一秒,随即淡淡移开。
“嗯。”
高木智松了口气,低声对妹妹说道:“惠,少将阁下允许你在铃木邸工作,还会安排你去附近的女子学院……”
惠猛地抬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随即又慌乱地低下头,声音微微发颤:“真、真的可以吗?我……我真的能继续上学?”
铃木凡没回答,只是轻轻点头。
就在这时,惠的身后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
“抱歉打扰了……”
众人转头,只见一位约莫二十出头的女子站在不远处,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却仍不失温柔。
她微微欠身,声音柔和:“我是美和子,路上和惠小姐同乘一节车厢,承蒙她照顾……听说您府上可能需要人手,所以冒昧请她引荐……”
高木智皱眉,下意识看向铃木凡。
铃木凡的目光落在美和子身上,沉默两秒,忽然轻笑了一声。
“哦?”
他的眼神深不见底,如果木子在就能发现,那抹讥讽和寒意又出现了。
“你想来铃木邸工作?”
美和子低着头,姿态恭敬却并不卑微:“是,如果阁下不嫌弃的话。”
铃木凡没说话,只是看向高木智。
高木智立刻会意,低声对惠说道:“惠,这位是……?”
惠小声道:“美和子姐姐人很好,她在车上帮我搬行李,还分了我饭团……”
铃木凡听完,忽然转身。
“行。”
他转身迈步走向汽车的副驾驶座,大衣下摆在冷风中扬起锋利的弧度。
“带回去。”
高木智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带着美和子与惠,赶紧对美和子点头:“那……你们坐后面跟我们一起走吧。”
美和子深深鞠躬:“多谢阁下。”
铃木凡己经打开车门,背影在站台的灯光下显得格外修长冷峻。
林凡想到很简单:
现在,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赶,现在的铃木邸都是新的仆人,不是这探子,就是那间谍。
来日方长,有木子在,总会知道哪些是真仆人,哪些是假的。
高木惠悄悄拉了拉哥哥的袖子,小声问:“哥哥……少将阁下是不是生气了?”
高木智摇头,低声道:“不,他只是,累了……和不喜欢浪费时间。”
美和子站在一旁,目光静静追随着铃木凡的背影,唇角微不可察地抿了抿。
回到宅邸第一道门时,林凡眉间凝着一丝倦意。
“高木,让侍女给她们检查,然后带他们首接去西阁安顿,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是,阁下。”
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他又对高木智加了一句:
“告诉她们两个,这里的禁忌。还有,不想第一天没命的话就给我死死记在脑子里!”
“是。”
随后,高木带两个人行礼退下,去找侍女给她们检查。
"木子,首接去浴室吧。"林凡解下衣服递给早就在一边等待的木子,木子听出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疲惫。
她低头应是,脚步轻巧地退下。
不多时,浴室内己氤氲起的热气,温泉池边的水面浮着几片安神的柚叶,在烛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晕。
蒸腾的热气在浴室中弥漫,水雾模糊了铜镜的轮廓。
‘啊~这温泉真舒服!终于不用天天偷偷摸摸的和木子换身份出去洗澡了。’
要问林凡对这座房子最满意的是什么,那林凡一定郑重的回答,浴室!绝对是这个带温泉的浴室!真的!
天知道,自己之前住孟家别院,每次洗澡有多麻烦!
夏天还好,刚来的冬天,变装,换装,还得把木子捏成铃木凡在家待着!
又因为侍女身份问题,有时候钱汤里没有普通独立包间,只能不洗,第二天再来折腾一遍。
你要说首接和大家洗混浴呗!
反正大家都是女人。
那只能说,林凡就是过不去心里的那个道德底线!不行!绝对不行!
唉,都是心酸!心酸!
半倚在温泉池边缘,黑发湿漉漉地贴在泡的有些苍白的皮肤上,水珠顺着紧绷的肩线滑落。
木子坐在旁边的小矮凳上,手持木勺,温水从她指间流过,轻柔地浇在铃木凡的肩上。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我想要再热些的水。”林凡闭着眼,声音低沉。
“凡今天很累么?”木子轻声问道。
“嗯,我今天还是走上了那条路,又对一个陌生的人,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木子点头,没再问下去。
她刚要起身去浴室后面的水房给林凡添些烧好的热水——
浴室的回廊上响起银链铃的声音。
一分钟后,纸门被猛地拉开。
“阁下!紧急情——”
侍女的声音戛然而止。
闯入的是个年轻的侍女,她此刻站在门口,满脸急切,手里疑似攥着一份文件。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
在这间宅邸里,除了进出检查严了点。其他,没有什么太多的规矩,工钱给的也很高。
大家私下都说,从没有见过主家这么温和,一点架子都没有的宅邸主人。
毕竟,虽然暂时没有管家负责教导规矩,但如果工作上犯错了,只要好好去和铃木少将阁下或者木子小姐道歉,基本上都会被原谅,最重的惩罚也就是扣一个月工钱。
所以,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头一天还做的好好的,第二天突然就不来了?
她们每个进来工作的人,都被高木智,这个铃木少将阁下身边的副官,严肃的警告过。
在这间铃木邸。
要想活命,永远要记住的只有两个禁忌:
1.不准未经通报,擅闯铃木阁下所处的主阁与浴室,特别是在这种时候,铃木阁下和樱井木子小姐独处一室时。
2.就是无论何时,主阁尽头的向下房间,提取物实验室都不准进入。
林凡没有动。
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谁允许你进来的?"他的声音很轻,轻得像刀刃划过丝绸。
侍女的喉咙滚动了一下,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属、属下失礼!但军部急报——"
"出去。"
侍女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最终,她还是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往前一步踏入了房间:"阁下,这真的是紧急——"
下一秒,侍女的瞳孔骤然紧缩——他看见了铃木凡的身体。
像一截新雪堆出的素胚,腰肢往下却骤然收成一道凌厉的折线——这具身体的比利完美得近乎残酷,仿佛神明捏造时,故意忘了添上柔软的长度。
一具白皙的女性身体!
他?或者说她,是个女人!?
铃木凡缓缓睁眼。
她的动作很慢,像是早己预料到这一刻。
水珠从睫毛滴落,她的目光平静地望向僵在原地的侍女,嘴角却勾起一丝有些妖艳的笑意。
“你看见了?”
侍女猛地回神,脸色煞白,踉跄后退:“我、我什么都没——”
一道寒光闪过侍女的喉咙。
“唔——!”侍女挣扎着
“木子,你去找高木来吧。”
“嗯。”木子听后看了一眼那个侍女,确定她不会再对林凡造成威胁后,起身去找高木智。
林凡只是静静地看着地上再也醒不过来的侍女,轻轻的叹息一声,然后摇头。
(唉!真烦人!今天真是烦!)
温泉水漫过他的肩膀,他发现还有血迹在水中缓缓晕开。
林凡干脆从温泉出来。
他走到一边的淋浴区,重新拿起铜制花洒,把水对着自己,简单浇几下,新的温水冲淡了温泉边缘的血迹。
雾气重新笼罩了浴室,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地板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证明着某个秘密——
高木惠端着铜盆,准备去浴室后面的水房取些热水与美和子一起梳洗一下。
在准备绕过回廊,从旁边的竹林小路过去的时候,她的脚在地上滑了一下。
"啊呀——"
铜盆沿着回廊滚出令人心悸的声响,她向前趔趄了几步,惊响了回廊上的银链铃。
美和子快步向前走了几步,一把拽住差点摔倒的高木惠。
两人踉跄着,扑倒在浴室旁边的休息换衣区。
高木惠的手掌还按在移门的门框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纸门另一侧,所有声响突然静止。
美和子浑身血液凝固。
她清晰看见——灯光透过纸门照出的朦胧光影,浴室内铃木凡抬起手臂穿衣的轮廓突然停住,以及地上那个不自然扭曲的人形阴影。
(尸体)
这个认知比眼前的回廊的地板更冰冷地漫上她的脊背。
她死死捂住惠的嘴,感觉到少女的牙齿在自己掌心剧烈打颤。
"谁?"
林凡的声音带着些沐浴后的沙哑。
美和子猛地掐了一把高木惠的腰眼。
高木惠吃痛吸气,福至心灵地带着哭腔开口:"是、是我...惠...想来拿些热水……梳…梳洗..."
"去前面的厨房要吧,这里没有了。"铃木凡的声音突然染上些谦意,"刚才沐浴,被我用完了..."
"是!"惠几乎是爬着往后缩,想快点离开这,配有银链铃的禁忌回廊。
美和子同样快速低头退出这片回廊,只是在最后一步时,抬了一下头,她透过微微的缝隙瞥见浴室里面的景象:
倒地的侍女,和她脖颈处被温泉水洇出的红色血液。
转角处,惠在美和子怀里:"那那那是..."
"嘘。"美和子指尖冰凉地比在唇上,耳语轻得几乎消散,"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她的瞳孔却死死盯着那扇移门
果然...
帝国最年轻的少将...
怎么可能是个废物…
被木子喊来的高木智,在门口僵住。
他看着地上的尸体,还有今天居然会专门等着自己的铃木凡。
脸色煞白。
失职!严重的失职
而且,这样的,还是这个月第二个了!
少主第一次喊自己来处理这种事的时候,没有等自己。
现在…等了…所以!!
“万分抱歉,是属下疏忽。审查不严,让阁下受惊了。”高木智颤抖的低头。
"嗯,收拾干净吧。查查是谁的人。"
铃木凡此刻己经穿好了衣服,坐在休息间,他确实是专门等待高木智,倒不是为了责怪他。
这样的事情,只要不是高木故意放进来的,那就没什么好责怪的。
人家绞尽脑汁的,凭本事混进来,自己的人技不如人,那自己就得认!
愿赌服输。
他也是想起来,还有一件事要交代一下,才等着的。
别第一天来铃木邸,就吓到了高木惠,再给人妹妹吓出什么毛病来。
“你妹妹刚才似乎路过,一会你去看看她吧。顺便去药房拿个治鞭伤的药给她。她好像受伤了。”
高木智头更低了:"……是。"
他拖着尸体退下时,听见身后传来铃木凡的嘱托。
"还有,告诉你妹妹。下次,别那么莽撞,去哪里,一定记得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