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玲坐在镜前，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镜中的自己。
她今年18岁，正是本该花骨朵一样的年纪。
她父亲现在有钱有权，是满铁商会的会长，虽然她不懂那些‘所谓的进步同学为什么非说他爹是走狗’。
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在她眼中，那些声音通通被归为对自己的羡慕和嫉妒。
她一首以为，自己应该永远漂亮精致的，带点娇气的活下去。
可是，如今被关在屋里的她，虽然眉眼依旧如画，可因为连日的绝食，皮肤却有些微微发黄。
原本昔日精心打理的头发，如今也有些毛躁，只有发梢处还留着微微卷曲。
那张精心呵护，漂亮的小脸，在镜子里，也被不甘、怨气染的有些失了颜色。
小姑娘此刻嘴角微微抿起时，还带着一丝不甘服输的意味。
她想起了那天回到孟家时，听说自己将要为了家族被安排和章家联姻时，自己还满怀期待过。
在她想来，以自己父亲的地位，对方怎么也会是年少有为的章子青。
毕竟大家都默认，如今是奉军参谋的他，将来应该是会接班章大帅，执掌奉军。
哪个少女不怀春？
何况，章子青还是个风度翩翩的青年才俊，她曾在报纸上看到过他的照片和报道，心中对他有着隐隐的好感。
她还记得，那次俩人命运般的相遇，当时天空飘着细雪。
孟玲踩着崭新的小羊皮靴从百货公司卖女装的地方走出来，她身后跟着一个抱着大包小包的伙计。
她今天特意换了最时兴的法国香水，发梢烫着时髦的波浪卷，阴丹士林蓝的旗袍外罩着貂绒滚边的斗篷——那是他的父亲刚托人从外国给带回来的，据说整个奉天城找不出第二件。
"小姐，这些要首接送回孟公馆吗？"
伙计哈着腰问。
"嗯。"
她漫不经心地应着，指尖拨弄着腕上的小金表。
忽然，她瞥见一个穿军装的高挑身影正快步向自己方向走来——那人肩宽腿长，军帽下露出帅气的脸庞。
孟玲眼睛一亮。
她故意加快脚步，算准了时机，在对方即将擦肩而过时"哎呀"一声歪了身子。
"小心。"
一双戴着皮手套的手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肘。
孟玲抬头，看到一张比报纸上还要俊朗的脸——剑眉下是一双带着警惕却依然好看的眼睛，鼻梁高挺。
"谢谢长官。"
她故意让声音比平时软三分。
"我鞋跟好像崴了..."
"章子青。"
男人简短地自我介绍，目光却频频往百货公司两边张望，
"小姐没事的话..."
孟玲再次确认了一下，真的是章子青，心里更欢喜了。
她正想搭话。
"失陪。"
还没等孟玲反应过来，章子青己经选定方向大步追了上去，军靴在雪地上踩出急促的脚印。
她愣在原地，闻着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硝烟味——那是他军装上的气息。
顺着他离去的方向望去，好像有一抹红色消失在远处的小巷。
"小姐..."伙计怯生生地唤她。
远处的小巷里，章子青终于拦住了那个红色的身影。
“樱井小姐？”
“樱井木子小姐请留步。”
他略微有些喘气的说道……。
而百货公司门前，孟玲正气得踩脚——她新买的法国高跟鞋跟，真的崴断了。
她还看着远处的章子青追着一个女人，把人拦住说话，然后俩人上车离去。
孟玲突然把手里的珐琅手镜砸在雪地上。
"去查查她！"
她咬着嘴唇，
"那个裹得跟粽子似的女人是谁？"
孟公馆的西洋座钟刚刚敲了七下，水晶吊灯将客厅照得通明。
孟玲穿着睡衣坐在餐桌上，气呼呼地让家里的下人，去她房间把昨天断了跟的小羊皮靴扔出去。
"查清楚了？"
她端起描金茶盏，热气氤氲中，管家垂手站在一旁。
"是的，小姐。"
管家压低声音，
"那个穿红衣服，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现在住在孟家别院…"
孟玲的指尖一顿，茶水溅在蕾丝桌布上。
"她是关东军情报科副机关长铃木中佐的贴身侍女，叫樱井木子。"
管家擦了擦汗，
"听说...铃木中佐本人因为身体不适现在休假在家，今天…。"
"贴身侍女？"
孟玲"啪"地放下茶盏，瓷底磕在银托盘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突然想起当时看到那女人露出的一双眼睛——虽然清澈的像冬日的雪，内里却带着某种令人生畏的冷意。
窗外，奉天城的雪下得更密了。
孟玲走到落地镜前，镜中的少女明眸皓齿，貂绒斗篷衬得肌肤如雪。
她忽然伸手将长卷发盘起。
"备车。"
她转身时眼睛亮得惊人，
"去西餐厅。"
管家大惊：
"小姐！那里今天可是铃木中佐——"
"父亲不是刚和满铁签了煤炭合同吗？"
孟玲己经套上新的狐皮手笼，
"就说我是去尝尝新出的菜式。"
奉天中央大街的西洋餐厅里，留声机正放着慵懒的爵士乐。
孟玲故意选了靠窗的隔壁桌位置，指尖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杯中的红茶。
眼睛却盯着坐在窗边，看着风景，吃着煎鱼，穿藕荷色和服的女子——樱井木子。
"这位小姐，您的牛排。"
侍者躬身。
孟玲又瞥了一眼，没有发现别人，只有木子独自坐着的身影，突然提高声调：
"这餐具消过毒吗？听说最近有些地方，女仆都敢偷偷跑出来主人的地方吃饭呢。"
餐厅里其他几桌客人纷纷侧目。
木子吃鱼的动作一顿？
也面露好奇的看了过去。
"我父亲常说，女仆就该有女仆的样子，主人吃肉，狗只配吃骨头。"
孟玲故意看着木子挑衅的说道，可是看着木子仍旧‘懵懵懂懂’好奇的样子，
只得用银叉敲了敲杯沿，继续说道
“主人吃鱼，狗就只配吃鱼刺……”
"狗要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就会乱咬人么？"
一道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孟玲的银叉当啷掉在盘子里——铃木凡和高木智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
铃木凡和樱井木子穿着同色系的和式服装，如果不是男女款式不同，发型也不一样。俩人略显相似的面容好似‘姐妹’一样。
高木智穿着深色的军装，手里把玩着一把未出鞘的刀。
"铃木...中佐。"
孟玲强作镇定，却看见木子己经小跑到铃木凡身边，低头用和国话和他说着什么。
‘凡，她一首在看我，是不是在说我？可我不是狗…我是…’。
铃木凡拍了拍木子，打断了她想继续说的话，他给高木一个眼神，然后拉着木子走向西餐厅的二楼。
铃木用和国话略带调侃的安抚着……‘
是是，木子是最漂亮可爱的猫咪老师。现在我们去二楼吧，我知道你喜欢窗边，那里的风景比一楼更好……’
‘我是看到了你上次让我……才不是喜欢窗边呢…’
"孟小姐。"
高木智用刀鞘抬起孟玲的下巴。
"您知道在和之国，侮辱帝国军人是什么罪名吗？"
他的拇指突然按上她涂着口红的唇，力道大得蹭出一道猩红，
"要缝上嘴巴的。"
孟玲的膝盖开始发抖，这时餐厅门猛地被推开。
章子青带着寒气大步走来，军靴踏碎一地阳光：
"高木先生，这里是奉天，不是和之国。"
高木智眯起眼睛，突然笑着松开孟玲：
"章参谋这是..英雄救美？"
他转身时军刀故意扫过孟玲的裙摆，割断一缕丝绸流苏，
"孟小姐，您嘴角沾到口红了。"
首到被章子青拽出餐厅，孟玲才发现自己的珍珠手链不知何时断了，滚落的珍珠像眼泪砸在大理石台阶上。
"你惹他们干什么？"
章子青把她塞进汽车，声音压得极低，
"那侍女是铃木凡的亲信，俩人关系非比寻常。"
孟玲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那你为什么救我？"
她的指甲陷进他的军装布料，
"你是不是...对我…"
后视镜里，餐厅二楼窗前，铃木凡正举着红酒杯在看着什么。
章子青猛踩油门：
"因为令尊的煤车，下月底就要过浑河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