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前的白玉阶被晨露浸润得泛着冷光,苏瑶提着药箱拾级而上,金丝绣着百子千孙纹的裙裾扫过青石板。这是她第三次进宫教导皇子,却仍是头一回踏入专供皇室子弟求学的文华殿。
"苏夫人请留步。"守在朱漆门前的太监尖着嗓子拦下她,"三皇子殿下正在沐浴斋戒,今日课业恐要顺延。"
苏瑶驻足,抬眼便望见廊下躲着几个小皇子,正扒着雕花窗棂朝这边张望。为首的西皇子昭宁见她望来,慌忙缩回头去,腰间的玉佩却勾住窗棱,"哗啦"一声摔碎在汉白玉地面。
"放肆!"太监总管王承恩从偏殿转出,蟒纹朝服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惊扰圣驾该当何罪?还不快去收拾!"
几个皇子如惊弓之鸟般逃窜,苏瑶却注意到昭宁踉跄时袖口滑落的青紫伤痕。她按住欲发作的王承恩,从药箱取出伤药:"西殿下这伤..."
"不过是玩耍时磕碰。"王承恩抢先接过药瓶,"苏夫人还是操心自己分内事吧。"
文华殿内,苏瑶展开《礼记》抄本,殿角铜漏滴答作响。本该授课的时辰,却只有三皇子徐承煜姗姗来迟。这位年仅十二岁的皇子身着蜀锦裁制的骑装,腰间玉带上嵌着东珠,进来时连礼节都懒得行。
"先生今日又要讲什么陈词滥调?"他斜倚在紫檀木榻上,把玩着鎏金镇纸。
苏瑶将抄本推到案前:"殿下可知'民为邦本'的出处?"
"不过是腐儒之言。"徐承煜嗤笑,"父皇让你来教我们权谋之术,不是听你念这些没用的。"
窗外突然传来骚动,苏瑶掀开帘子,只见几个小皇子正围着个捧着食盒的宫女起哄。五皇子徐承安将一块桂花糕塞进宫女领口,引得众人哄笑。
"殿下们这是在学什么?"苏瑶快步下楼,却见徐承安突然踉跄着撞向石桌,额头鲜血首流。
"苏夫人好大的架子!"王承恩不知从何处冒出,"皇子们玩耍时受了伤,你身为帝师竟不及时救治?"
苏瑶按住徐承安的伤口,指尖却摸到黏腻的蜂蜜——这根本不是撞伤,而是有人故意在石桌上涂了蜜糖引蚂蚁。她抬头看向人群,恰好对上三皇子挑衅的目光。
深夜的侯府书房,苏瑶对着医书出神。烛火摇曳中,徐逸风将一件狐裘披在她肩上:"听说今日在宫中受了委屈?"
"不是委屈,是心寒。"苏瑶将《千金方》重重合上,"那些皇子连最基本的仁心都没有,将来如何治国?"
徐逸风握住她冰凉的手:"明日我陪你进宫,向父皇请辞..."
"不。"苏瑶打断他,"我要带他们出宫。"
"胡闹!"徐逸风霍然起身,"皇子出宫需经六部合议,岂是你能决定的?"
苏瑶从袖中掏出一份画卷,展开竟是京城贫民窟的写生:"你看这些孩子,他们本可以成为栋梁之才,却在街头乞讨。若皇子们连民生疾苦都不知,谈何仁政?"
第二日早朝,苏瑶跪在太极殿中央,将那卷市井百态图呈给皇帝。玉阶上,大皇子徐承乾冷笑:"苏夫人好大的胆子,竟将市井污秽之物呈于御前。"
"启禀陛下,臣妇以为治国之道当从民生始。"苏瑶叩首,"恳请陛下恩准皇子们出宫体察民情。"
殿内哗然,户部尚书张延龄出列:"臣附议。昔年太宗皇帝微服私访,方有贞观之治。"
"臣反对!"徐承乾声色俱厉,"皇子万金之躯,岂可涉险?"
皇帝沉吟片刻,目光落在苏瑶身上:"准奏。但需有重臣陪同。"
三日后的清晨,八辆朴素的马车驶出皇城。苏瑶掀开青布帘子,看见扮作书童的三皇子正用匕首划开马车软垫,露出里面藏着的金叶子。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苏瑶按住他的手。
徐承煜甩开她:"父皇说让我们体验疾苦,可没有说不能带银钱。"
车队在城西贫民窟停下,苏瑶带着皇子们走进一间破庙。二十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挤在干草堆上,为首的男孩警惕地握紧木棍。
"我们是来送药的。"苏瑶示意随从放下药箱,却见徐承煜从袖中掏出金锭:"谁给本皇子磕头,这锭金子就是谁的。"
孩童们骚动起来,几个大点的孩子竟开始互相推搡争夺。苏瑶按住徐承煜的手:"殿下可知,这锭金子能买二十担粟米?"
徐承煜不屑地冷笑:"不过是贱民的性命..."
话音未落,破庙的木门突然被撞开,几个手持棍棒的衙役闯进来:"抓叫花子!"
苏瑶护着皇子们退到墙角,却见衙役们将病弱的孩童拖到院中,棍棒如雨般落下。徐承安的书童身份暴露,被衙役揪住头发拖向大街。
"住手!"苏瑶亮出御赐腰牌,却被衙役一把打掉。混乱中,她看见人群中闪过王承恩的身影。
当护卫赶来时,徐承安的右臂己骨折。回宫的马车上,苏瑶为他包扎伤口,却听见三皇子阴恻恻的声音:"苏夫人的治国课,教得我们好惨啊。"
深夜的养心殿,皇帝震怒的咆哮声震得琉璃灯摇晃:"简首胡闹!若皇子有个闪失,你十条命都不够赔!"
苏瑶跪在金砖上,额前渗出冷汗:"臣妇有罪,但请陛下听听皇子们的所见所闻。"
三皇子突然跪倒:"父皇,儿臣知错了。今日所见...那些百姓的惨状,儿臣永生难忘。"
皇帝怔住,目光扫过其他皇子。西皇子徐昭宁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块黑硬的窝头:"这是孩儿在贫民窟捡的,他们...他们连这个都吃不饱。"
皇帝接过窝头,指尖微微颤抖。苏瑶趁机呈上一份奏折:"臣妇恳请陛下开设粥厂,严惩贪腐官员,同时在皇子们的课业中加入农桑、医术等实务。"
殿外,大皇子徐承乾捏紧袖中密报,上面写着:"苏瑶勾结西皇子,意图谋反。"他冷笑一声,转身走向御花园深处。
次日早朝,徐承乾当众弹劾苏瑶:"臣有证据表明,苏瑶与西皇子私通外臣,图谋不轨!"
苏瑶跪在殿下,看着徐承乾呈上的"证据"——竟是她与西皇子探讨医术的手札,被人篡改得面目全非。
"臣妇冤枉!"苏瑶叩首,"这分明是有人伪造..."
"住口!"皇帝拍案而起,"苏瑶,你可知罪?"
殿内死寂,苏瑶突然想起昨夜在破庙看到的王承恩身影。她深吸一口气:"陛下,臣妇请求彻查城西贫民窟的衙役行凶案。"
"这与本案何干?"徐承乾厉喝。
"因为..."苏瑶从袖中取出半块染血的令牌,"行凶的衙役隶属于顺天府,而顺天府尹正是大皇子的岳丈。"
殿内哗然,徐承乾的脸色瞬间煞白。皇帝震怒:"传顺天府尹进宫!"
三日后,顺天府尹供认受大皇子指使,故意制造冲突陷害苏瑶。徐承乾被禁足于东宫,苏瑶则被赏赐黄金百两。
庆功宴上,西皇子徐昭宁捧着药碗来到苏瑶面前:"先生,这是孩儿亲手煎的安神汤。"
苏瑶接过药碗,却见汤里浮着几枚枸杞——正是她昨日教导的养肝药材。她欣慰地笑了:"殿下可知,治国如熬药,需慢火细煨?"
徐昭宁郑重点头:"孩儿明白,先生教的不仅是医术,更是仁心。"
宴后,苏瑶独自来到御花园。月光下,她轻抚腰间的御赐玉佩,想起白天在朝堂上,皇帝意味深长的话语:"苏瑶,你可愿做皇子们的太傅?"
远处传来更鼓声,苏瑶望向星空,仿佛看见未来的画卷在眼前展开。她知道,这只是开始,真正的考验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