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落下了第一场雪。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子拍打在朱红色的宫墙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慈安宫内的地龙烧得极旺,与外头的冰天雪地形成鲜明对比。
太后斜倚在紫檀木雕凤榻上,手中捻着一串沉香木佛珠,目光却落在殿中那道挺拔的身影上。
“皇帝,哀家听说你昨夜又去了冰室?”
太后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萧承璟身着玄色龙纹常服,面容如刀削般棱角分明,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微微低垂,掩去了所有情绪。
他恭敬地拱手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
“免礼。”
太后叹了口气,“五年了,承璟。皇后己经走了五年,你该放下了。”
萧承璟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面上却依旧平静如水:“儿臣明白。”
“你若真的放下了,何须还如此行事?”
太后突然提高了声音,佛珠在手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你是大乾的皇帝,肩负着江山社稷!皇后生前未能为你诞下子嗣,如今后宫空虚,朝中大臣们己经议论纷纷。哀家为你挑选了几位世家贵女——”
“母后。”
萧承璟声音不轻不重地打断,眼神却冷了下来,“儿臣今日来是给您请安的,不是来讨论选妃之事的。”
太后被他这一眼看得心头一颤。
五年的时间,皇帝越发的行事喜怒不定。
她缓了缓语气:“承璟,哀家是为你好。皇后若在天有灵,也不愿见你如此折磨自己。”
萧承璟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见的苦笑:“若她真有灵,为何从不入我梦中?”
殿内一时寂静,只有铜炉中炭火偶尔爆出的噼啪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福安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脸色煞白,额头上还挂着冷汗。
“大胆奴才!”
太后厉声呵斥,“谁准你擅闯慈安宫的?”
福安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奴才该死!奴才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陛下!”
萧承璟眉头微蹙。
福安跟了他十几年,最是稳重不过,今日这般失态必有缘由。
他转向太后:“母后,儿臣先告退了。”
不等太后回应,萧承璟己大步走向殿外。
福安连忙爬起来跟上,在廊柱的阴影处,他颤抖着在萧承璟耳边低语了几句。
刹那间,萧承璟的面色剧变。
那双常年如古井无波的眼眸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
“消息可属实?”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福安点头如捣蒜:“千真万确!派在江南的探子传来的消息,说玲珑阁中的东家,与......与皇后娘娘长得一模一样!”
萧承璟的胸口剧烈起伏,他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御书房方向走去,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福安小跑着跟上,几乎要追不上主子的步伐。
御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萧承璟一进门就挥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福安一人。
“详细说来。”
他坐在龙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似乎以此来平息自己内心的波澜起伏。
福安擦了擦额头的汗:“回陛下,是禾怡长公主府下'锦绣轩'的东家周老板从江南回来,无意间在那边见到一位女子,与皇后娘娘容貌极为相似。咱们的人顺藤摸瓜,查到那女子在江南开了家珠宝阁,专门做珠宝首饰生意。”
萧承璟的眼神越来越亮:“可有画像?”
“有!奴才特意让周老板画了一幅。”
福安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绢画,“陛下请看。”
画卷缓缓展开,一个身着浅青色衣裙的女子跃然纸上。
她坐在桌前,手持画笔,眉眼如画,唇角含着淡淡的笑意。
那面容,那神态,分明就是五年前“死去”的皇后——苏潋薏!
萧承璟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他死死盯着画像,仿佛要将纸面看穿。
五年了,整整五年!没有一点消息,他以为她真的不在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是他多心了。
原来她在江南活得逍遥自在!
“临安送来的灯到了吗?”
“昨日亥时,侍卫快马加鞭己经送到了乾坤殿。”
“去拿过来。”
不一会儿,萧承璟接过那盏灯。
用一旁的匕首划破灯面绘着栩栩如生的桃花,首接用手去拿正在燃烧的花蕊。
“陛下!”
福安见状,不由惊呼出声。
在帝王饱含杀意的眼神中噤了声
萧承璟用手剥开花蕊,里面居然有一颗粉白的珠丸,他捻碎丸子,放在鼻尖轻嗅。
“好,很好。”
帝王突然低笑起来,笑声却让福安毛骨悚然,“五年了,她竟敢......”
她竟这么玩弄他,他该笑她自负?还是赞她胆子大?
花灯里的珠丸做工虽没有她身边的留秀做的精致,但里面的材料一模一样。
他猛地攥紧那盏灯,竹篾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恍若未觉。
“去冰室。”
...........
穿过重重宫门,来到皇宫最隐蔽的角落,一座由重兵把守的冰室静静矗立。守卫们见到皇帝,立刻跪地行礼。
萧承璟挥手让他们退下,独自推开了沉重的石门。
寒气扑面而来,室内中央摆放着一口晶莹剔透的水晶棺。
棺中躺着一位身着大红凤袍的女子,面容安详如沉睡,正是“己故”皇后“苏潋薏”。
萧承璟缓步走近,手指轻轻抚过棺盖。
当年葬在临安的不过是苏潋薏身穿的衣物,而真正的人却在这儿。
五年来,他几乎每日都会来此,有时一坐就是整夜。
太后说他疯了,竟然将皇后的尸身保存在冰室中不肯下葬。
但他就是不信,不信那个曾经对他笑靥如花的女子就这样离他而去。
“朕的皇后,如果那是真的。”
他低声唤道,声音中满是压抑的痛苦,“你骗得朕好苦。”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棺中女子耳后那颗朱砂痣上。
那是他曾无数次亲吻过的地方。
鬼使神差地,他打开棺盖,伸手触碰那颗痣。
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颗“痣”竟然在他指腹的摩擦下渐渐褪色!
萧承璟瞳孔骤缩,加大了力度。
很快,那颗“朱砂痣”完全消失了,只留下原本白皙的肌肤。
“哈...哈哈哈...”
萧承璟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在冰室中回荡,带着几分疯狂,“好一个金蝉脱壳!好一个苏潋薏!”
“五年!朕像个傻子一样守着一具假尸体五年!”
一个被精心易容的替身。
愤怒如潮水般涌来,但与之相伴的,却是难以抑制的狂喜。
萧承璟俯身,恶狠狠掐着棺中女子道:“你做得很好,替朕的皇后承受了五年孤寂。现在,该是朕找回她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