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弟，走吧。”拍了拍刘山的肩膀，邱成轻叹一声，“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待会儿，没事的。”
这个姑娘，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坚强，就像少爷说的那样，死过一次的人，总归是不一样了。
看着屋里背对着自己的那道身影，刘山的眼里闪过一抹复杂，转身朝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你去哪儿？”邱成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抓住刘山的手臂。
好不容易把里面的丫头劝住了，别大人又来给他整幺蛾子。
“我去再和医生说说。”刘山回头看了邱成一眼，眼神变得执着而倔强，“多谢你昨天晚上帮我们叫的那个医生，我想再去求求他……他既然能够将阿姐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也肯定能够让她快点醒过来的！”
刘山这个状态明显不对劲，邱成皱了皱眉头，想要说什么，却看到身边的人微微摇了摇头。
像是想到了什么，邱成的脸色微微一变，到了嘴边的劝说不得不咽了回去，苦笑一声道，“那你去吧，不要太为难医生了，他们都已经在尽力做了。”
刘山看了他一眼，“嗯。”
待得刘山走后，邱成目光复杂地看了盛星河一眼，两人转身朝天台方向走去……
安静而又封闭的空间里，药水滴落的的声音节奏分明，在单人病房显得格外清晰，床上的人很平静，呼吸声浅得如若不仔细听，就好像已经不存在了一般，让人根本无法察觉。
如果她只是睡熟了，等会儿就能醒来该有多好？
握住刘秀禾垂在床边干枯得如同干柴的手，掌心的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厚，但是温度都没有往日里那般滚烫，像极了即将要熄灭的火种。
这一刻，叶清明觉得自己突然知道了偷火种的普罗米修斯的执着。
“阿婆，对不起，你一定要醒过来，等你醒过来，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许久，叶清明松开刘秀禾的手，从怀里拿出那个被自己攥了一路的瓶子，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居然一直在颤抖。
苦笑一声，用力的抓住那只抖动的手，伴着点滴掉落的声音，叶清明努力的让自己的心跳平复下来，这才缓缓地松开手，将瓶子里的水倒进了床头柜上的茶杯里。
转头看了一眼走廊外面，趁着没人的时机，叶清明将刘秀禾稍稍扶起，小心翼翼地将水用勺子喂进她那紧闭的嘴里……
等做完这一切，叶清明后背的衣裳已经彻底被汗水浸湿。
看着手里的空杯子，叶清明如同一条溺水的鱼，重重地喘了一口气，最后无声的笑了。
你一定要醒过来，叶小满的命是你给的，我的命也是你给的，我无法阻止叶小满离开你，但是……却自私的希望你可以不要这么快离开我。
再度握住刘秀禾的手，叶清明将脸轻轻地碰上去，如同一只饥渴求生的沙漠小兽，碰到了甘霖与绿洲；又如同一个翻山越岭虔诚的朝圣者逢到了梦寐以求的耶路撒冷与布达拉宫。
“少爷，抱歉……她危在旦夕，我不得不这么做。”轻轻呼了一口气，顶楼上，对着眼前这位神色严肃，目光冷冽的少年，邱成垂下了头。
他知道自家少爷已经猜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但是昨天晚上那个情况，他实在不能见死不救。
他不知道少爷对于刘家人是怎么想的，但是他似乎的确这一次没有把少爷的安危放在第一位……
就在邱成忐忑不安的时候，盛星河带着叹息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昨天的情况很危险吗？”
邱成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眼里带了几分惊疑不定，嘴角动了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
少爷刚刚的话，并没有怪自己的意思吗？
“事情已经发生，你都已经做了，我还能够如何怪你？你知道的……已经发生过的事情，难道还可以阻止吗？”目光投向那一望无际的虚空，盛星河嗤笑一声，语气平静得古井无波。
然而，越是如此，邱成便越是心疼，因为他知道盛星河最后的那一句话代表着什么……
“其实我昨天晚上也想过，是不是每一个被至亲之人抛弃的人都能够感受到一样的痛苦，但是……”说道这儿，盛星河眼里闪过一抹奇异之色，淡淡地转过头，看着邱成瞪大的眸子，笑了，“我觉得还是让她和之前那样更好。”
随着少年最后一句话说完，邱成呼出一口气，缓缓地松开了捏紧的拳头，感慨地笑了，“少爷，我还以为……”
眼前这个人究竟是否良善，其实他到现在都不还看不透，但是他希望这个少年能够在活下去的基础上，多点开心，多点……随心所欲。
“以为我想让她跟我一样？”对于邱成的反应，盛星河没有丝毫的意外，苍白的脸上多了几分玩味。
“少爷，我并不是这个意思。”邱成惊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已经把他归于了某一类人。
对于邱成的惶然，盛星河笑着摇了摇头，如果那样的结果对他有好处，那么他……真的会毫不犹豫的去做。
因为他的确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朝天台的边缘走了几步，感受着风从耳边吹过，盛星河习惯性地伸手摸了摸耳畔的头发，突然间想起今天早上某个人像是承诺的那句话，便笑着放了下来，幽幽道，“现在她情况怎么样？”
“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是不容乐观，我私底下问过了医生，是……脑溢血。”说道这个，邱成的眼里便又多了几分忧色。
这消息，他昨天知道后就让那医生瞒着刘山，也就是刘山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刘秀禾具体是出了什么事情……
“果然。”轻轻叹了一口气，盛星河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许久之后摇了摇头。
“以刘山家里的条件和这里的医疗设施来说，得了这个病怕是……”虽然刘山现在的条件不错，但若加上一个瘫痪在床的病人，绝对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暗里出手帮一下，你昨天晚上让那个人出手，只怕是已经让他们注意了。”眼里闪过一抹深邃，盛星河的表情冷了几分。
“我知道了……”邱成点了点头，看着盛星河苍白的脸色，脸上闪过一抹担忧，轻声问道，“少爷，你没事吧？”
今天一早上的路，少爷的身体……
“还好。”眼里闪过一抹几不可见的笑意，盛星河加了一句话，“昨天晚上……睡得不错。”
眼里闪过一抹狐疑，邱成正准备问清楚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道身影突然冲进天台，一上来便连气儿都来不及喘匀，对邱成道：“你是邱先生吧？郑医生让我来找你……赶紧，快下去吧！那个刘山……”
“他怎么了？”邱成上前一步，微微挡住了盛星河，听到对方的话不由惊了一下，“你慢慢说！”
“我们讨论病情时不小心说漏了嘴，他听到了病人的真实情况。”那医生弯腰喘了几口气，这才把话说全乎。
一听到这句话，邱成脸色猛的一变，在心里骂了一句该死，以刘山的性格，现在指不定得天翻地覆了……
“邱先生，快跟我下去吧，我们办公室里面没人能够劝得住他。”一把拉住邱成的胳膊，那人话里带了几分哀求。
邱成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刚刚还在他身边的盛星河，已经出了天台的门……
“走！”呼了一口气，邱成扭头冲了下去。
天台上，留下刚刚气喘吁吁爬上来的医生一人在风中凌乱……这一老一弱怎么都比自己快，就能不能等等他啊？
“你们这群赤脚医医，庸医！治不好我阿姐，我就拆了你们这破医院！”
“刘先生，你冷静一点……”
还刚走到主任医师的办公室所在的走廊门口，便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传来，邱成抽了抽嘴角，加快脚步追上了盛星河，压低声音道，“少爷，你还是不要进去了吧，我去处理就好……你要不要去看看小满？”
看着没有停下步子的人，邱成犹豫着加上了一句话，然后便看到盛星河的果然停了下来。
“不要出事。”看了邱成一眼，盛星河说完这几个字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望着盛星河离开的背影，邱成心里有些复杂，说到底……少爷这哪里是不上心的表现啊？
“邱先生，你还在等什么啊，快进去吧！再不去的话，我们郑医生的办公室都要被拆了！”那好不容易跟上来的医生一看到邱成还停在办公室门口，以为他这是怕了，当即焦急的劝说道。
“请你帮我带我孙子过去病人的病房里吧。”轻轻叹了一口气，邱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他这儿……有点问题。”
医院里的很多人都见过他们，毕竟以前自己也算是这家医院的常客，虽然现在也许没有什么人会注意到他们，但是还是得小心谨慎。
这医生也是最近从别的地方调过来的，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盛星河，听到邱成这么说，不由愣了一下。
想起刚刚在楼上看到他们的时候，医生不由皱了皱眉头，心想这也太可惜了，小伙子明明长得还挺英俊的，怎么就……
想到一半，医生脸色大变，一边往盛星河的方向追去，一边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三步一回头，“邱先生，拜托了！”
他怎么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他们办公室的人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啊……
邱成一进去便看到刘山和一群医生护士人员推搡拉扯在一起，虽然场面看起来有些惨烈，但是庆幸的，没有人受伤。
医院里还是有不少人认识邱成，也知道这两个人是一起来的，看到他的身影时，顿时眼睛一亮，如同找到了救星一般。
刹那间，邱成的耳朵里便充满了一群人让他过去帮忙的声音。
抽了抽嘴角，邱成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是进了盘丝洞的唐僧，但是又不对，又像是去唐僧的悟空……
“邱先生，你别干站着啊！赶紧来帮帮忙。”郑志国看到门口的人，嘴角抽了抽，努力将自己从包围圈里拉出来，眼看着就要挣脱的时候，又被刘山一把给抓了回去。
轻轻叹了一口气，邱成眸子里闪过一抹复杂，上前按住了刘山的肩膀，让他从激动与狂躁中出来，“刘老弟，你别这样，医生他们肯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救小满阿婆的。”
“他们……骗我！”看到了熟人，刘山渐渐地冷静了下来，只是那一双眼睛却是通红得如同要滴出血来，里面布满了红色的血丝。
“不是他们骗你。”看到医生们朝自己投来的为难眼神，邱成知道他们并没有把自己让他们将结果先瞒着刘山的事情说出去，摇了摇头道，“是我让他们先不要告诉你的，你昨天晚上情绪太不稳定了，我怕你……”
“那是我姐！”邱成每多说一个字，刘山的呼吸便重上一分，到了最后忍不住怒吼出声，如同一头癫狂的狮子。
指着自己的心脏，刘山手指一下一下戳着，“邱大哥，那是我姐啊……她……我都不知道，我还以为她马上就可以醒过来，可是现在却告诉我……你让我怎么办？让小满怎么办？”
“刘先生，脑溢血还是能够醒过来的，只是刘大姐这样的情况，可能会中风瘫痪就是。”有一个医生不明就里，以为刘山以为刘秀禾是再也醒不过来了，当即开口道。
他这句话刚刚说完，便得到郑志国邱成二人不约而同飞过去的白眼和警告。
“瘫痪在床？”刘山喃喃了两声，嘴角露出一丝惨笑，双手抱头顺着墙壁缓缓地滑了下来，像是一只被抽干了气体的玩偶。
他难道不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吗？可是只要一想到自家阿姐可能以后就一直要躺在床上，再也不能够自由自在的动作，他就觉得心窝子痛。
他不怕要照顾自家阿姐一辈子，可是他不甘心……明明他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怎么会？
一拳砸在墙壁上，邱成嘴里发出一声如同困兽的般的低吼，但是随即便成了一道呜咽……
看着刘山蜷缩在地上的身体，想起刚刚那几个人都架不住这个人的画面。在场的医生面面相觑，眼里都多了几分复杂。
这样的事情。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但是此时此刻，从这个快半百的中年男人身上透出来的绝望与悲凉还是让他们觉得难受……
就在大家都沉默下来，空气都似乎变得悲伤窒息的时候，一道急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刘女士有点不对劲，郑医生你快过来看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