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城拿着一卷书坐卧在汉白玉石卧榻上凝目沉思。月白色的细纱帘子隔开了夏末初秋的燥热。一袭白色锦缎睡袍半掩着美丽的胴体。雁玉急匆匆地拱手拜见兰城:长乐公主己入教坊。恭请坊主正身!
兰城挥了挥宽大的衣袖:既然入了坊籍,就以椒坊规矩来办,买官府授牒归类奴籍。学得乖巧一点,就得习一些讨男人欢喜的本领。
雁玉欲言又止:可是,长乐公主饮食,练习,与其他姑娘正常交往样样不落。
兰城“哦——”,有趣的公主值得兰城与她会一面。
正是午间用膳时刻。雁玉唱喏:坊主到!所有的姑娘停下用食。双膝跪地,俯首,双掌平到额前齐声唱喏:恭迎坊主!恭贺坊主芳龄永济。
长乐混在其间姿色容貌并不出众。七分清澈,三分迷离的丹凤眼在兰城身上游动不止。长乐绝不是养尊处优的皇家公主那么简单。她甘愿放下身份安心混迹奴籍,身陷囹圄却能处惊不变,不枉做一世大周公主。
雁玉唱喏:未央入室与坊主一同用午膳。
长乐愣了一愣,起身微曲下蹲:谢过坊主。
裙裾悉悉索索地响彻椒房大厅,惹得其他一众乐姬、舞姬愤然不平。
室内暗香浮动,菜肴丰富美味,盘碟精致雅观,兰城坊主雍容华贵,恍若皇家贵妃。只是眼神里多几分凌厉与沧桑混合的忧郁气质。
长乐度势坐在兰城的左下首。兰城主动夹了一只鱼眼睛放在长乐的瓷碟里:长—乐—未—央,公主富贵之命还未到尽头,日后教坊还是要依靠宫里的。
坊主在和长乐说话呢,还是和未央谈条件呢?长乐细细品味着鱼眼睛的味道鲜美无比。宫里的鱼远远没有宫外的新鲜。各类果蔬肉食鱼虾经各项关卡选运盘查入宫验收备档下厨耗费多半日,加之御膳房总管吃拿卡要贪腐,真正一等一的鲜货活物进入御膳厨房的悉数有限。
长安第一教坊坊主—兰城轻而易举地享受到了人间极致的富贵。
兰城琥珀杯子里的美酒浅下去一少半:有区别吗?长乐公主在京兆尹备案失踪。教坊里有未央官牒奴籍凭证。人世官场浅薄又残忍。先敬罗衣,后敬人。一则任何一阶官吏不会相信一介贱奴的申诉;二则,他们忧患追责,宁愿将错就错。
长乐浅尝到琥珀边口:所以呢,我得勤学苦练为你所用讨富贵人的欢心可以苟活于世;或者拿皇家公主的身份与你交换或许苟且于富贵。
长乐不留痕迹地谨慎饮食中毒的皇家做派令兰城增添几丝同情。
兰城轻笑摇头:不止于此!大周最聪慧公主权势与智慧不容小觑的。
兰城亲自为长乐斟了酒,自己小酌了一口。
长乐才放心痛饮了半杯。西域琼浆!这才真正尝到真滋味:如珠,如花,如乳,如酒,如诗人,如美人……
西域琼浆颜色鲜艳夺目让人想起血液。西域有一个古老传说:魔鬼先后用一只狐狸的血、一只老虎的血、一只野猪的血来浇灌葡萄树,因此人喝了葡萄酿的酒,就变得像狐狸一样聪敏、老虎一样凶猛、猪一样无妄。
长乐醉了!腮红微醺,莲步轻移,柳腰袅娜。她摘下挂在紫金画壁上的花面琵琶,弹奏《十面埋伏》。曲调昂扬,气势磅礴,曲风雄伟奇特:皇家权势滔天,怎教凡人随意染指?!
兰城紧接着弹奏了一曲《春思》,曲风哀伤凄婉,无奈痴缠,声声如若星芒刺伤着长乐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驸马酒后与宫女们狂欢,酒醒后苍白辩解:驸马府终究是虚荣的骗局;公主府邸富贵的牢笼。我们什么都有,唯独少了一个家。
长乐顿时陷入她与驸马感情是非纠结地情境之中悲伤欲绝。
“咚咚——”琵琶声倏然停止,长乐的神思慢慢地抽离了幻境。
兰城自负己经掌握长乐的弱点:爱你的男人椒房会给你,有爱的家兰城坊主也会给你,你荣华富贵不少一分一毫。
长乐要了帕子,擦了擦泪痕:所以,我要返回大周皇宫助力教坊逼迫武帝退位,还政于李姓。兰城,青鸟,番外,西域等等都在挑拨武帝与李姓微妙地政治平衡。于我长乐而言,武帝与我血;李家与我骨;无论哪家赢,我都赢;无论哪家输,我都不会输。唯有委身于皇城根下藏污纳垢处权衡利弊,生死不明……
兰城冷笑了一声:罚未央杂役院浣洗衣裳,洗净脑子里妄想为止。
教坊杂役院里多了一位被罚浣洗衣物的未央舞姬。未央晨钟晨练教课,暮鼓下课小憩浣洗。
未央的一日三餐只能食用一些残羹剩饭。她在叫嚣抵触间,所剩无几的残余食物也被其他人抢了去。她气恼地责备抢食物的舞姬失德失仪,豆蔻年华枯萎了,靠近不了皇宫半步。
枫树枝桠上飘来包子的香味。长乐拿着晾衣竹杆子,挑了下来。她一阵狼吞虎咽吃光了整袋包子。包子有猪肉白菜肉馅的;香菇胡萝卜馅的;牛肉芹菜馅的;韭菜鸡蛋馅的;三鲜虾仁馅的。
年老掌教嬷嬷告诫未央: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女儿家管好嘴巴,系好裙带,福泽尊贵一生。
未央听着泪眼迷蒙,悬浮在天边的落日滚圆通红。
你好,未央!我是李忆!
枫树横逸斜出枝丫上长着一位银质面具半遮面,穿着白色长衫的翩翩公子。
长乐羞愧难堪方才的吃相:对不起,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这几天,我,我己经饿疯了。
我知道的!所以,我要请你吃包子。
李亿飞身旋转将三朵蓝紫色的小雏菊插在她的发间。
长乐倒影在原木水盆里多了几分娇俏可爱,或许人际遇不测会开拓新的人生境界:花花草草比金银珠翠多些温度和生机。
李亿拦腰抱起长乐蜚声上旋轻松地飞奔在屋脊之上:未央,我们一起赶到日不落的地方。
长安城内人间繁华在灯火间热闹。长乐和李亿飞驰在琉璃瓦上追赶日不落。
长乐不屑李忆一厢情愿地自来熟:你惯用这种伎俩哄姑娘们开心。
李亿引以为傲:哄不同的姑娘自有不同手法。从未让任何一个姑娘和自己失望过。
长乐暗自发笑:李亿是一个自恋狂。
偶然间,有人喊:看!快看!仙人渡劫!
整座城闲逛夜市的人在地面上追着屋脊上的一男一女奔跑。
长乐笑起来:如果我们一首这样跑下去呢,跑到长生不老。
日不落到了!
李亿托着长乐的腰落在三面是秋荷的小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