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三点，晨钟敲响，锦川城解除了宵禁。
四方城门大开，贩卖蔬果的农家赶在第一茬排队入城。
守门的兵丁打着哈欠，随手翻看着路引户籍、快速放人。
从这群老农身上榨不出什么油水，无非一文钱的入城费。
看到不少熟悉的面孔，更是连户籍都不接，挥了挥手像在赶惹人的苍蝇。
北门处城门校尉陈良揣着手手，坐在城门内侧的阴影下，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作为守门的最高官吏，他自然是不用做查验的活计，早上无非是点个卯罢了。
“老大，刚出锅的羊肉汤，您得着。”
就在此时，一个会来事儿的下属给陈良端来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羊肉的香气唤醒了陈良，他挑了挑眉，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
用汤匙舀了舀那热汤，浓郁的香气立时激发了出来，面筋、粉条、海带，还加了辣椒，正合自已的口味。
热热的喝上一口，一线喉入胃，全身暖烘烘的，立时驱散清晨的寒意。
陈良满意地点了点头，瞥了眼面前赔笑的小子，“行啊六子，转正的事儿我会考虑的。”
“嘿嘿，”小伙子摸了摸后脑勺，笑容憨憨的看起来没什么心眼的模样，“谢谢老大！”
别看就是个守城门的小吏，里头的油水可不少。
至少在同级别的官吏之中，仅次于税监吏。
六子眼里有活儿，伺候完了之后立刻到城门口忙活了起来。
望着他急匆匆的背影，陈良摇了摇头。
把自已的喜好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连辣椒的份量都刚刚好，偏偏还装出一副没心眼的模样。
就这水平，哼，还需要好好打磨打磨。
“老大，你这吃独食可不中啊。”就在陈良一口羊肉汤、一口炊饼的时候，城门司马大喇喇靠了过来。
“滚蛋，下属孝敬的算什么吃独食。”
司马是校尉副手，老搭档了，也就他敢跟陈良这么开玩笑。
他咧嘴笑笑，不管不顾上前撕了半块炊饼，更是抢过羊肉汤狠狠灌了一口。
“哈……”长长呼出口气，“醒酒还是这羊肉汤合适，舒坦，舒坦得紧呐！”
陈良也不以为意，看对方眼底的乌青，估计又是一晚上没睡，那点俸禄油水都送进了勾栏。
“你小子收敛着点，最近城里头有风波，熬过这段再说。”
司马闻言摆了摆手，“那都是上头老爷该头疼的事儿，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城门司消息也灵通的很，何况一下子掩埋了四五十具尸体，这事儿总归瞒不住。
上头下令要严格检查出入城的游侠，他们也要做做样子。
不过官老爷可不会一大早的来城门，估计都抱着大姑娘小媳妇儿睡得酣甜，这会儿可没必要做戏。
前头的城门吏忙活了一刻，抬头望去，后头还是排着长长的队伍，不由皱起了眉头。
不对啊，今天赶着第一波入城的怎么有那么多人？
都是干惯了这事儿的老吏，心里头估算了一下，这个点比往常入城的人要多出一倍不止。
“小六，你过来顶替我会儿。”
“哎，来了！”
老周假装不耐烦的模样，把查验路引户籍的位子让了开来，而后缓步走进了门洞，冲着陈良拱了拱手，“老大，事情不太对劲。”
此时陈良刚刚吃饱喝足，身体里暖和儿自然又泛起困来，听老周这么一说立刻打起了精神，“怎么？”
“入城的人太多了，超出一倍不止。”
“瞧出有什么问题？”
老周迟疑了两息，“瞧着倒都像是农户，不过眼生的太多。”
城门吏，惯用察言观色和识人。
这可关乎到他们的饭碗，什么人身上有油水、什么人不能碰、榨多少合适，里头的门道可不少。
老周是经年的老吏，即便没有发现明显的问题，但能让他专门跑过来通传，陈良并没有轻轻放过。
每天这个点入城贩果蔬的菜农都是有数的，就算是秋收后有所增长，也不可能直接暴涨一倍。
何况老周都说眼生，说明这些人很可能不是菜农！
老周眼光毒辣得很，又说没有明显异常，说明这些人的外貌体态上确实与农户接近，应当不是那群桀骜不驯的游侠儿，那么会是谁呢？
陈良悚然一惊，整个身体都酥酥麻麻得刺挠，胳膊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因为他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猜测：屯田兵！
像农户、又面生，得出这个猜测之后他愈发觉得有可能。
而锦川城附近的屯田兵……陈良已经抑制不住地打起了寒颤。
不会吧……不会的！
他撑着面前的桌子猛然站起，脚下却像踩着棉花般软绵绵的使不上劲，脑袋晕乎乎得难受。
“老大，你这是怎么了？”司马见状也收起了嬉皮笑脸。
陈良眸中精光闪烁，若是猜测成真，此事非同小可。
北城城门司，连他自已在内不过二十来人，够干什么的？
何况都是些不通兵事的油子，哪有什么战力可言。
“老周，附耳过来！”
老周眯起眼睛，不过没有迟疑，立刻凑近了。
听陈良嘀咕了两句之后，瞳孔地震、倒吸一口凉气，站在平地上竟然踉跄着往一旁栽去。
好在陈良提前有所心理准备，一把搀住了他，更是用劲攥了攥他的胳膊。
老周好不容易回神，抬头见老大难看的神色，下意识吞了口唾沫。
“快去，别露破绽。”
说着话陈良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老小子吃了什么，怎么一大早就闹肚子，不会是想偷奸耍滑吧？”
陈良故意嚷了一嗓子，而老周现在稍稍佝偻着身子、面色惨白，看起来还真像是闹肚子那样儿。
到底是老吏，勉强稳住了心神，“老……老大，我怎么敢骗您啊，是真肚子疼！”
“行吧行吧，赶紧滚蛋，最多一刻时啊，超过了扣俸禄。”
“唉！”
就在老周仓惶向外动步时，突然一道黑影窜到了陈良的身后。
感觉到身后硬邦邦的东西顶着自已的时候，陈良悚然一惊。
什么时候！
“别动，后腰，一刀捅进去，神仙难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