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封地沸腾了。
老太君，这辈分搁在整个楚家都是独一份。
何况她还并非普通的女眷，曾经在北境服役八年，实打实的战功封侯。
在京城侯府，她是定海神针般的存在，在封地之中，地位也不遑多让。
楚家封地是镇的建制，但历经几代封赏，逐渐将周围的乡、村和山峦都囊括其中。
光以面积来说，几乎十倍于锦川城。
不过因为建制并未升为城池，所以没有筑起城墙。
此事有利有弊，没有城墙防御上必然会差很多，不过为了保卫封地，楚家军非常重视骑兵训练和战马培育。
之所以楚家屹立不倒，很大程度上就是依赖其重骑兵、轻骑兵的高素质。
经过六代经营，楚镇中完全达到了城市的建设水平。
除了没有名义之外，其他里子全有，什么行业都能做到自给自足。
而且几代人都在不断开垦荒山、荒田，生生把贫瘠之地打造成了产粮地，其中呕心沥血不足为外人道。
所以封地才能源源不断为前线提供新鲜血液，而且镇中储备粮数量非常庞大，即便切断了与外界的联系、商业往来，都不可能出现断粮的情况。
镇中最大的那座府邸，所有叫得上名的将领全都来了。
这里基本上全是沾亲带故的，毕竟是练兵屯田之所，以年轻人居多，大多数都是楚瑶的孙辈。
剩下一些小一辈的都非出自嫡系，而是旁支或者封地本身繁衍出来的亲戚，七拐八弯的楚瑶也认不全。
但是没关系，年纪摆在这儿呢，谁还活得过她去？
“老太君一路舟车劳顿，实在是辛苦……”
此中一位大约四五十岁的男子率先开口。
他是封地当下的负责人，也是楚家旁系子弟，名为楚铮。
原本是与二郎、三郎一般的前线将领，不过因为在战场上断了一臂，后退居二线，主持封地事宜。
楚瑶依据记忆，知道这位是封地基石般的存在，在练兵上很有一套。
尤其是骑兵的训练，这一代是由他继承并且完善，声望极高。
楚瑶虽说占了辈分高的优势，但毕竟这么多年并未来北境，心中不由担心这位会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毕竟她揣着楚家军的兵符，战时拥有最高统帅权，等于是剥夺了楚铮封地一把手的权力。
结果神识一扫，并未察觉到什么不好的情绪。
心中暗叹一声，楚家，还真是满门忠烈啊。
望着一屋子的后辈，楚瑶并未表现出任何颓丧的表情，
“与前线将士相比，我们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说到这个，会客厅中的气氛顿时一滞。
前线战败、久久不调动封地屯兵，他们心中多多少少都有想法。
而且他们花费大力气得到了来自京城的消息，大闹宫门、举家北迁，这些事儿都不是秘密。
所有人的目光都钉在老太君的身上，等着她开口。
既然忠诚上没什么问题，楚瑶也便直接开门见山。
“现在，我以楚家家主的身份告诉各位，我楚家与皇家已经走到了决裂的地步。”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少人都猛然倒吸一口凉气。
在场的即便心中有所猜测，在老太君如此直白说出口之后，依然让不少人心神俱震。
那些个年纪轻些的、没经过什么事儿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如纸，甚至抑制不住地颤抖。
恐惧、彷徨无措，而后迅速被不甘、不解所替代，最后变成了滔天的怨气。
凭什么？！
他楚家世代忠良，多少子弟抛头颅洒热血、将性命交待在了北境前线。
六代，整整二百多年！
这份功绩与决心，皇帝凭什么要亡楚家！
飞鸟尽良弓藏、功高震主封无可封，这些他们心里头也清楚，不过真正确认的时候依然难以接受。
楚瑶看到了年轻一辈眼中的怒火，单纯的彷徨几乎没有，便知民心可用。
他们不是天子脚下老练的臣子，相比于天子威严，更加在乎的还是楚家，是楚家两百多年的荣光。
“老太君，”楚铮到底是身居高位、经历的也多，听到楚瑶那话也只是微微沉了沉脸色，“前线到底因何战败？”
楚铮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或者说，他早就已经有所猜测，如今确认消息的同时，也是为了彻底坚定封地楚家军的决心。
毕竟楚瑶一句话的信服力有限，如果有切实的旁证，才能真正做到师出有名。
作为曾经的前线大将，又主持封地事务多年，楚铮已经脱离了纯粹的将领，在内政上同样很有手腕。
他清楚师出有名的重要性，楚家声望之所以在北境坚如磐石，除了本身世代功勋之外，还因为楚家之忠诚。
如果公然反叛大乾王朝，相当于自毁基石，到时候还能拥有多少支持很难说。
楚瑶瞧了他一眼，心说这倒是个不错的副手，
“根据消息，前线战败与皇帝授意脱不开关系。
已经查清的是，前线另外两支军队对楚家军多有掣肘，断绝与封地联系、克扣军饷粮草；
除此之外，前线与朔风王朝勾连，设下陷阱坑害楚家军。
致使二郎、三郎战死，三郎至今下落不明，唯一幸存的六郎昏迷不醒。
我暗中派人请了药王谷神医先行一步，结果在镇岳城吃了些暗亏，至今没能进到府邸为他瞧病。”
他们要证据，楚瑶便给他们证据。
其实说的这些只有最后一条药王谷神医是确切的消息，来自于漕帮的传信，除此之外都是来自于锦衣卫百户青狐的猜测。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楚瑶哪里还管什么真的假的，就当全是真的。
必须要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再心存幻想，以家族荣耀对抗心中对皇权的敬畏。
当听到老太君一桩桩、一件件讲明细节之时，整个会客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原本还在彷徨、难以置信的心情被彻底压制下去，怨气与愤恨成为了主旋律。
楚瑶扫了一圈，正好撞上楚铮的视线。
只见他面容上也带着满腔的愤怒，不过那双眼眸却清亮得可怕。
呵，这位估计早就已经有所准备。
反之一字，怕是已经在心中翻腾了无数遍。
好，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