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散场，知州与通判匆匆离开了府邸。
他二人的目标太大，不能亲去军营，只能派出一位亲随前往。
另一边，府邸中三人也散了。
雍亲王乾瑾轩在中庭踱步而行，看起来在散步，其实心中思绪纷飞。
方墨涵脑补了一堆，最后说服了自已，可是乾瑾轩却并没有。
实际上，他心中的疑惑才是最大的。
作为皇帝的胞弟，从先帝开始到现在的皇兄，无不在持续削弱楚家的力量。
他无比清楚，这次皇兄是真的想要彻底取缔楚家在军中的地位。
既然如此，又怎么会让蒙瀚秘密传令运走粮草、还是当着楚老太君的面呢？
古怪，实在太过古怪！
正因为了解皇兄，所以他无法做出方墨涵的联想。
自已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刻钟，也没有找到一丝头绪。
他当然想不明白，因为蒙瀚根本就没有领到过这样的任务。
什么皇帝口谕，全是楚瑶灌输给他的想法。
而因为乾瑾轩在离京之初表现出的善意，楚瑶并未用神识改造他的想法，自然怎么都想不明白。
楚瑶可不管那个，回了后宅之后就歇下了，还给楚府众人放了假，可以随意去城里逛逛。
穆烈霜自然不能让所有人都离开，安排了轮换，这些当然不需要老太君出面。
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酣甜，直到黄昏时分才迷迷糊糊醒来。
楚府本来用的下人就不多，此上北境又遣散了大部分，如今专门伺候楚瑶的也就是一个丫鬟加一个老婆子。
如今楚瑶也是被封建王朝所腐蚀，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在她们的伺候之下打扮齐整，便有人来请。
为了隐蔽行踪，没有堂而皇之走正门，而是走的后院小门，在后宅的一处偏僻柴房会面。
那驻地将领是标准的行伍中人，生得五大三粗，豹头环眼、燕颔虎须，身量极为雄壮。
楚瑶、蒙瀚先后抵达，只是不见雍亲王。
知州与通判也不敢问，刚要一起进入柴房，却被蒙瀚拒之门外。
当柴门关上的那一刻，两人都愣住了神。
还是方墨涵反应迅速，拉着周明煦远远退了开去。
“大人，这是……”
方墨瀚立刻截断了通判的话头，“别问，我们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他心中，此事已经上升到了国家之间的博弈，少知道点反而是好事。
尤其雍亲王没在，此时身在柴房中的三位都算是军旅中人。
连雍亲王都没捎上，他俩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柴房中只点了盏灯油，光线有些昏暗。
驻地将领有个接地气的名字，叫郑石头。
人如其名，脾气应该比较生硬，见着禁卫统领和楚家老太君只是拱了拱手，也不见多少尊重。
只有当蒙瀚取出御赐金牌的时候才表现出了尊重，单膝跪地听完了“口谕”。
站起身来之后，郑石头想都没想便断然拒绝，“不见明旨，请恕末将不能遵命。”
蒙瀚蹙起了眉头，“放肆！这是御赐金牌，见此如见陛下亲临。”
郑石头此时却抱起膀子，“我没见过金牌，反正没有圣旨，不可能从我这儿运走一粒粮食。”
他是监粮将军，受兵部管辖，什么派系都不沾。
所以什么禁军统领也好，楚老太君也罢，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就是认死理，要么给圣旨，要么就别扯那些有的没的。
蒙瀚现在是彻底被洗脑了，完全认为要粮草是陛下的命令。
他这趟来就是要追随楚老太君征伐朔风王朝、重新夺回北境十六城。
所以在郑石头拒绝配合之后，直接动了真怒。
还没来得及发作，便被楚老太君拦了下来。
郑石头老神在在，一点不怵，笔直盯着什么对面的楚瑶。
监粮官跟一般打仗的将领不是一个体系，何况他也听到了一些风声。
不得不说，不会自我脑补的人反而更加难对付。
跟人家八百个心眼子的文官打交道，只需要随便透露点，他们就会自已脑补出一大堆东西，总归能够做到逻辑自洽。
像郑石头这样一根筋的就麻烦了，就算说出花来，他也不打算配合。
但是下一刻，坚毅的脸庞突然皱成一团。
仅仅一息的时间，他便痛苦地蹲下了身子，双手抱紧脑袋，龇牙咧嘴的神情如同狰狞凶兽。
“啊……啊……”
喉咙里挤出了无意义的气音，竟连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这当然是楚瑶出手了，强大的神识如同巍峨的山峰，铺天盖地向郑石头压去。
再是黄级的垃圾功法，那也是形成了金丹的修为，凡人哪里承受得住这股威压。
对蒙瀚等人施展手段是润物细无声的影响，毕竟同行的时间很长，潜移默化之间就完成了控制，也没对脑子造成什么伤势。
但此时楚瑶没那么多时间慢慢改造，也没那份耐心，强大的神识瞬间摧毁了对方顽强的意志。
这种操作具备一定的风险，如果对方的精神弱一些，可能直接被“撞”成智障。
不过看郑石头的行事作风，精神方面应该很坚韧，楚瑶也便没有什么顾忌。
此时的郑石头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跟被控制住了的虫子一般疯狂扭动着身体。
拼命仰起脑袋、脖颈上的青筋崩现，仿佛汲取不到足够的空间，整张脸被憋得通红。
与他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蒙瀚，好似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双眸失神、神游天外。
楚瑶上前一步，蹲下来望着痛苦挣扎的郑石头，缓缓伸出了手。
“不是一定要明旨吗？我现在给你了，郑将军看到了吗？”
一幅画面直白地塞入郑石头的脑海之中。
就在这柴房之内，蒙瀚取出了一份圣旨，要求他在三日之内秘密调取六万石粮食、二十万石豆料，交付其运往前线。
而且他检查了圣旨，无论质地、格式、措辞还是印章都没有任何问题，是一份真的圣旨。
此时郑石头的精神已经处在溃散的边缘，根本抵挡不住楚瑶强塞给他的意志，轻而易举便接受了那幅画面。
“看……看到了……”
“很好。”楚瑶点了点头，不过她的问题还没有结束。
“北境战败，你是否曾经拖延输送粮草，或者收到过类似的命令？”
“没有……”
楚瑶蹙起了眉头，这跟她想象得有些出入。
“北境战败与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你是否知道战败的原因？”
“不知道……”
郑石头回答得非常干脆，几乎是在楚瑶问出口的瞬间便即刻作答。
而且以他此时的状态，应该没有说谎的可能性，完全是出于潜意识。
楚瑶沉吟片刻，收了神识。
他没参与、不知情，不代表战败一定与粮草无关。
毕竟他只负责输送出丰壤城，再之后是否真的运输到前线却不得而知，只能知道他这个环节并未出现问题。
在楚瑶收了神识之后，郑石头疯狂喘息起来，一时间汗如雨下……
